每一刀下去，楊立都會感到自己更加平靜。一架飛機，連乘客帶乘務人員，一共二百多人，他是唯一的活下來的。這令他總覺得，他繼承了十二個人背水一戰的堅強，繼承了林揚說“給我個痛快”時的平靜坦然，繼承了所有空難幸存者對活下去的渴望。這種想法或許有些古怪，卻令楊立變得堅不可摧。如果有一麵鏡子，楊立就會發覺，比起以前的自己，現在的他，眼神更沉靜堅定。
經曆了這兩天兩夜的楊立，再也不會被什麼打倒，除了他自己。即使死亡，那也隻是中止，不是失敗。鮮少有人經受過的磨礪造就了他。
而這一切，楊立現在尚不知道。
此時的楊立，正用拇指和食指掂起一片魚，送到口中。生魚尚帶著血絲，沒有調料，腥味撲鼻。但是楊力的呼吸絲毫沒有因此而改變節奏。他仔細地咀嚼嘴裏的魚肉，慢慢地咽下去。他的動作很輕，幅度不大。因為對現在他而言，每一滴體力都比黃金更為寶貴。
——叢林裏的殘酷已經教會了楊立，時刻做好準備，準備麵對下一秒可能會降臨的危機。
3、
第十天。
早上，大水鳥出去捕魚，就在楊立的注視下，一個猛紮子紮進混濁的河水裏，再也沒有露麵。
下午，楊立又鑽開了一個鳥蛋。鳥蛋裏，雛鳥已經開始成形，蛋汁不再是原先那種味道，差點讓他嘔吐出來。
晚上，楊立的胃終於開始抗議他的虐待。
第十六天早晨。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楊立眼前卻是一片通紅。高燒和生食帶來的腹瀉已經折磨了他整整五天，不知名的炎症則令他視野模糊。無奈而諷刺的是，在水的團團包圍下，他的身體嚴重脫水——近兩天沒有下雨。而河水肮髒混濁，不經充分的過濾和煮沸，楊立不能容許自己喝。
現在，楊立的唯一指望，是漂流島盡快馳出叢林，進入水勢和緩的地區。那樣，他才可以上岸，才有希望改變自己的處境。
漂流島隨著水流拐過一個彎。楊立昏昏沉沉地撐起身，試圖看清兩岸的情況。但是漂流島快速拐彎產生的離心力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小蝙蝠從楊立的背包裏鑽了出來，拍了拍翅膀，化作一道黑影射上了雲層。不一會，它又閃電般落了下來，然後停到楊立臉龐的一段蘆葦茬上，愉快地點點頭：“好了，可愛的小夥子累了，他需要幕間休息，熱飲和點心已經準備就緒……嗯……”
它揮揮翅膀，一團小小的白光沒入了楊立的額頭。
楊立仿佛在昏迷中感覺到了什麼，他不安地掙紮了一下。
“——噓！安靜、安靜……別介意，小夥子。隻是一個記號，一個小小的記號……這樣老德古拉就不會把他可愛的觀察對象弄丟了。現在，老德古拉該散步回去，回去繼續睡覺，睡覺。嗯……甜美的夢鄉……”
嘟嘟囔囔裏，小蝙蝠像流星一樣飛向來路，很快變成了雲端的一個小黑點。
4、
河床越來越寬。水流帶著漂流島轉過了彎，逐漸不再狂暴洶湧，而是流淌得越來越溫柔。
下遊的一片小樹林後，隱約露出幾角屋簷。
遙遙望去，那些枯草鋪就的房頂，在早晨的陽光下染上了柔和的淡金色。從房頂的煙囪裏，淺白色的炊煙輕快地鑽出來，嫋嫋升向碧藍的天空。
(卷一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