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令公生遣弄珠兒(1 / 3)

唐末五代時,梁朝中一員虎將,姓葛,名周。生來胸襟海闊,誌量山高;力敵萬夫,身經百戰。他原是芒碭山中同朱溫起手做事的,後來朱溫受了唐禪,做了大梁皇帝,嬁葛周中書令兼領節度使之職,鎮守兗州。這兗州與河北逼近,河北便是後唐李克用地麵。所以梁太祖特著親信的大臣鎮守,彈壓山東,虎視那河北。河北人仰他的威名,傳出個口號來,道是:“山東一條葛,無事莫撩撥。”從此人都稱為“葛令公”。手下雄兵十萬,戰將如雲,自不必說。

其中單表一人,覆姓申徒,名泰,泗水人氏。身長七尺,相貌堂堂;輪的好儀,射的好箭。先前未曾遭際,隻在葛令公帳下做個親軍。後來葛令公在甑山打圍,申徒泰射倒一鹿,當有三班教師前來爭奪。申徒泰隻身獨臂,打贏了三班教師,手提死鹿,到令公麵前告罪。令公見他膽勇,並不計較,到有心抬舉他。次日,教場演武,誇他弓馬熟閑,補他做個虞候,隨身聽用。一應軍情大事,好生重托。他為自家貧未娶,隻在府廳耳房內棲止,這夥守廳軍壯都稱他做“廳頭”。因此上下人等,順口也都喚做“廳頭”。

話分兩頭。卻說葛令公姬妾眾多,嫌宅院狹窄,教人相了地形,在東南角旺地上,另創個衙門,極其宏麗,限一年內,務要完工。每日差廳頭去點閘兩次。時值清明佳節,家家士女踏青,處處遊人玩景。葛令公分付設宴嶽雲樓上。這個樓是兗州城中昀高之處,葛令公引著一班姬妾,登樓玩賞。

原來令公姬妾雖多,其中隻有一人出色,名曰弄珠兒。那弄珠兒生得如何?——目如秋水,眉似遠山。小口櫻桃,細腰楊柳。妖豔不數太真,輕盈勝如飛燕。恍疑仙女臨凡世,西子南威總不如。葛令公十分寵愛,日則侍側,夜則專房,宅院中稱為“珠娘”。這一日,同在嶽雲樓飲酒作樂。

那申徒泰在新府點閘了人工,到樓前回話。令公喚他上樓,把金蓮花巨杯賞他三杯美酒。申徒泰吃了,拜謝令公賞賜,起在一邊。忽然抬頭,見令公身邊立個美妾,明眸皓齒,光豔照人。心中暗想:“世上怎有恁般好女子?莫非天上降下來的神仙麼?”那申徒泰正當壯年慕色之際,況且不曾娶妻,平昔間也曾聽得人說令公有個美姬,叫做珠娘,十分顏色,隻恨難得見麵。今番見了這出色的人物,料想是他了。不覺三魂飄蕩,七魄飛揚,一對眼睛光射定在這女子身上。真個是觀之不足,看之有餘。不提防葛令公有話問他,叫道:“廳頭,這工程幾時可完?呀,申徒泰,申徒泰!問你工程幾時可完!”連連喚了幾聲,全不答應。自古道:“心無二用。”原來申徒泰一心對著那女子身上出神去了,這邊呼喚,都不聽得,也不知分付的是甚話。葛令公看見申徒泰目不轉睛,已知其意,笑了一笑,便教撤了筵席,也不叫喚他,也不說破他出來。

卻說伏侍的眾軍校看見令公叫呼不應,到替他捏兩把汗。幸得令公不加嗔責,正不知甚麼意思,少不得學與申徒泰知道。申徒泰聽罷大驚,想道:“我這條性命,隻在早晚,必然難保!”整整愁了一夜。

到次日,令公升廳理事,申徒泰遠遠跕著,頭也不敢抬起。巴得散衙,這日就無事了。一連數日,神思恍惚,坐臥不安。葛令公曉得他心下憂惶,到把幾句好言語安慰他,又差他往新府,專管催督工程,遣他閘去。申徒泰離了令公左右,分明拾了性命一般。才得三分安穩,又怕令公在這場差使內尋他罪罰,到底有些疑慮,十分小心勤謹,早夜督工,不辭辛苦。

忽一日,葛令公差虞候許高來替申徒泰回衙。申徒泰聞知,又是一番驚恐,戰戰兢兢的離了新府,到衙門內參見,稟道:“承恩相呼喚,有何差使?”葛令公道:“主上在夾寨失利,唐兵分道入寇。李存璋引兵侵犯山東境界,見有本地告急文書到來。我待出師拒敵,因帳下無人,要你同去。”申徒泰道:“恩相鈞旨,小人敢不遵依。”令公分付甲仗庫內,取熟銅盔甲一副,賞了申徒泰。申徒泰拜謝了,心中一喜一憂:喜的是跟令公出去,正好立功;憂的怕有小小差遲,令公記其前過,一並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