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葛令公簡兵選將,即日興師。真個是旌旗蔽天,鑼鼓震地。一行來到郯城,唐將李存璋正待攻城,聞得兗州大兵將到,先占住琅琊山高阜去處,大小下了三個寨。葛周兵到,見失了地形,倒退三十裏屯紮,以防衝突。一連四五日挑戰,李存璋牢守寨柵,隻不招架。到第七日,葛周大軍拔寨都起,直逼李家大寨搦戰。李存璋早做準備,在山前結成方陣,四麵迎敵。陣中埋伏著弓箭手,但去衝陣的,都被射回。葛令公親自引兵陣前觀看一回,見行列齊整,如山不動,歎道:“人傳李存璋柏鄉大戰,今觀此陣,果大將之才也。”這個方陣,一名“九宮八卦陣”,昔日吳王夫差與晉公會於黃池,用此陣以取勝。須俟其倦怠,陣腳稍亂,方可乘之,不然實難攻矣。當下出令,分付嚴陣相持,不許妄動。
看看申牌時分,葛令公見軍士們又饑又渴,漸漸立腳不定。欲待退軍,又怕唐兵乘勝追趕,躊躇不決。忽見申徒泰在旁,便問道:“廳頭,你有何高見?”申徒泰道:“據泰愚意,彼軍雖整,然以我軍比度,必然一般疲困。誠得亡命勇士數人,出其不意,疾馳赴敵,倘得陷入其陣,大軍繼之,庶可成功耳。”令公撫其背道:“我素知汝驍勇,能為我陷此陣否?”申徒泰即便掉儀上馬,叫一聲:“有誌氣的快跟我來破賊!”帳前並無一人答應。申徒泰也不回顧,徑望敵軍奔去。
葛周大驚,急領眾將,親出陣前接應。隻見申徒泰一匹馬,一把儀,馬不停蹄,儀不停手。馬不停蹄,疾如電閃;儀不停手,快若風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殺入陣中去了。原來對陣唐兵,初時看見一人一騎,不將他為意。誰知申徒泰拚命而來,這把儀神出鬼沒,遇著他的,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往來陣中,如入無人之境。恰好遇著先鋒沈祥,隻一合斬於馬下,跳下馬來,割了首級,複飛身上馬,殺出陣來,無人攔擋。葛周大軍已到,申徒泰大呼道:“唐兵陣亂矣!要殺賊的快來!”說罷,將首級擲於葛周馬前,番身複殺入對陣去了。
葛周將令旗一招,大軍一齊並力,長驅而進,唐兵大亂。李存璋禁押不住,隻得鞭馬先走。唐兵被梁家殺得七零八落,走得快的,逃了性命;略遲慢些,就為沙場之鬼。李存璋唐朝名將,這一陣殺得大敗虧輸,望風而遁,棄下器械馬匹,不計其數。梁家大獲全勝。葛令公對申徒泰道:“今日破敵,皆汝一人之功。”申徒泰叩頭道:“小人有何本事,皆仗令公虎威耳!”令公大喜,一麵寫表申奏朝廷,傳令犒賞三軍,休息他三日,第四日班師回兗州去。果然是喜孜孜鞭敲金鐙響,笑吟吟齊唱凱歌回。
卻說葛令公回衙,眾侍妾羅拜稱賀。令公笑道:“為將者出師破賊,自是本分常事,何足為喜?”指著弄珠兒,對眾妾說道:“你們眾人隻該賀他的喜。”眾妾道:“相公今日破敵,保全地方,朝廷必有恩賞。凡侍巾櫛的,均受其榮,為何隻是珠娘之喜?”令公道:“此番出師,全虧帳下一人力戰成功。無物酬賞他,欲將此姬贈與為妻。他終身有托,豈不可喜?”弄珠兒恃著平日寵愛,還不信是真,帶笑的說道:“相公休得取笑。”令公道:“我生平不作戲言,已曾取庫上六十萬錢,替你具辦資妝去了。隻今晚便在西房獨宿,不敢勞你侍酒。”弄珠兒聽罷大驚,不覺淚如雨下,跪稟道:“賤妾自侍巾櫛,累年以來,未曾得罪。今一旦棄之他人,賤妾有死而已,決難從命!”令公大笑道:“癡妮子,我非木石,豈與你無情?但前日嶽雲樓飲宴之時,我見此人目不轉睛,曉得他鍾情於汝。此人少年未娶,新立大功,非汝不足以快其意耳。”弄珠兒扯住令公衣袂,撒嬌撒癡,千不肯,萬不肯,隻是不肯從命。令公道:“今日之事,也由不得你。做人的妻,強似做人的妾。此人將來功名,不弱於我,乃汝福分當然。我又不曾誤你,何須悲怨!”教眾妾扶起珠娘,“莫要啼哭。”眾妾為平時珠娘有專房之寵,滿肚子恨他,巴不得撚他出去。今日聞此消息,正中其開,一擁上前,拖拖曳曳,扶他到西房去,著實窩伴他,勸解他。弄珠兒此時也無可奈何,想著令公英雄性子,在兒女頭上不十分留戀,歎了口氣,隻得罷了。從此日為始,令公每夜輪遣兩名姬妾,陪珠娘西房宴宿,再不要他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