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令公生遣弄珠兒(3 / 3)

再說申徒泰自郯城回後,口不言功,稟過令公,依舊在新府督工去了。這日工程報完,恰好庫吏也來稟道:“六十萬錢資妝,俱已備下,伏乞鈞旨。”令公道:“權且寄下,待移府後取用。”一麵分付陰陽生擇個吉日,闔家遷在新府住居,獨留下弄珠兒及丫鬟、養娘數十人。庫吏奉了鈞帖,將六十萬錢資妝,都搬來舊衙門內,擺設得齊齊整整,花堆錦簇。眾人都疑道令公留這舊衙門做外宅,故此重新擺設,誰知其中就裏!

這日,申徒泰同著一般虞候,正在新府聲喏慶賀。令公獨喚申徒泰上前,說道:“郯城之功,久未圖報。聞汝尚未娶妻,小妾頗工顏色,特奉贈為配。薄有資妝,都在舊府。今日是上吉之日,便可就彼成親,就把這宅院判與你夫妻居住。”申徒泰聽得,到嚇得麵如土色,不住的磕頭,隻道得個“不敢”二字,那裏還說得出什麼說話!令公又道:“大丈夫意氣相許,頭顱可斷,何況一妾!我主張已定,休得推阻。”申徒泰兀自謙讓,令公分付眾虞候,替他披紅插花,隨班樂工奏動鼓樂。眾虞候喝道:“申徒泰,拜謝了令公!”申徒泰恰似夢裏一般,拜了幾拜,不由自身做主,眾人擁他出府上馬。樂人迎導而去,直到舊府。隻見舊時一班直廳的軍壯,預先領了鈞旨,都來參謁。前廳後堂,懸花結彩。丫鬟、養娘等引出新人交拜,鼓樂喧天,做起花燭筵席。申徒泰定睛看時,那女子正是嶽雲樓中所見。當時隻道是天上神仙,霎時出現。因為貪看他顏色,險些兒獲其大禍,喪了性命。誰知今日等閑間做了百年眷屬,豈非僥幸?進到內宅,隻見器用供帳,件件新,色色備,分明鑽入錦繡窩中,好生過意不去。當晚就在西房安置,夫妻歡喜,自不必說。

次日,雙雙兩口兒都到新府拜謝葛令公。令公分付掛了“回避”牌,不消相見。剛才轉身回去,不多時,門上報到令公自來了,申徒泰慌忙迎著馬頭下跪迎接。葛令公下馬扶起,直至廳上。令公捧出告身一道,請申徒泰為參謀之職。原來那時做鎮使的,都請得有空頭告身,但是軍中合用官員,隨他填寫取用,然後奏聞朝廷,無有不依。況且申徒泰已有功績申奏去了,朝廷自然優錄的。令公教取官帶與申徒泰換了,以禮相接。自此申徒泰洗落了“廳頭”二字,感謝令公不盡。

一日,與渾家閑話,問及令公平日恁般寵愛,如何割舍得下?弄珠兒敘起嶽雲樓目不轉睛之語,“令公說你鍾情於妾,特地割愛相贈。”申徒泰聽罷,才曉得令公體悉人情,重賢輕色,真大丈夫之所為也。這一節傳出,軍中都知道了,沒一個人不誇揚令公仁德,都願替他出力盡死。終令公之世,人心悅服,地方安靜。後人有詩讚雲:

重賢輕色古今稀,反怨為恩事更奇。

試借兗州功簿看,黃金台上有名姬。

(《喻世明言》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