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娘子問道:“適來何人,是何相知,卻送如此厚禮?”董昌將名帖送與觀看,說道:“此人從無一麵,據他說,姚二媽是其姨娘,因前日費口一番,特來代他請罪;二則慕我文才,要結識做個相知,為此送這些兒禮物。”申屠娘子聽了,搖首道:“此事來得蹊蹺,不可不察。”董昌道:“娘子何以見知?”申屠娘子道:“當今世情,何人不趨炎附勢,見兔放鷹,誰肯結交窮秀才。且又素不識麵,驟致厚禮,可疑者一;前日姚二媽不過小言,又無深怨,此人即係兩姨之子,也何消他來代為請罪,可疑者二。況君子不飲盜泉之水,豈可輕易受人之物?”董昌笑道:“娘子忒過慮了,自來有意思的人,嚐物色英雄於塵埃中,豈可以世情起見,一概抹殺好人。我看此人情辭誠篤,料無他意,不必疑心。”申屠娘子道:“我雖過慮,官人也休過信。”董昌道:“這個我自理會得。”到次日,也備幾件禮物去答拜。秀才人情,少不得是書文手卷詩扇之類。方六一盡都收了,留住便飯。董昌力辭,那裏肯放,隻得領情。名雖便飯,實則酒筵,方六一殷勤相勸,盡醉方散。至明日,姚二媽又到董家陪小心,稱不是,一笑釋然。
自來讀書人昀好奉承,董昌見方六一恁般小心克己,認定是個好人,並無猜慮,日親日近,竟為莫逆之交。方六一不時饋禮請酒,自己也常來尋問董昌。他的念頭,希冀撞見申屠娘子一麵,看其姿色果是如何。那知這娘子無事不出中堂,再無由遇見。那姚二媽既捱身入門,也不時來攀談閑話,賣些花朵,趨奉申屠娘子,博他歡喜。及至背後向著徐氏,卻又冷言冷語的挑唆,徐氏一發痛恨兒子,巴不得即刻死了,方才快活。
方六一與董秀才往還數月,卻沒個機會下手害他。一日聞得泉州獲了大夥海盜,那為頭的渾名扳倒天,與方六一原是一黨。六一知得這個消息,帶了若幹銀子,星夜趕到泉州,尋相知衙役,到監門上用了些錢鈔,進去探問。那班強盜見方六一來看覷,喜出望外,求他挽回搭救。六一道:“我專為此而來,但不知招稿可曾定否?”眾盜道:“初解到時,太爺因事忙,即下了獄,隨後又為有病,至今不出堂,所以尚未審問。”六一道:“如此就有生路了。”向扳倒天附耳低言道:“侯官學中,有個董秀才,久有異誌,也結交四方豪傑,乘時欲圖大事,官府漸漸也多曉得了。到審問時,眾口一辭,竟招稱董昌是謀主,糾結閩浙兩廣亡命,陰謀不軌。我等皆其莊佃,因威逼為非。拚些銀兩,買上告下,求當案孔目,將董昌裝了頭,眾兄弟隻做脅從。招中字眼放活了,待我再到京師,營謀個恤刑禦史前來,開招釋放,可不好麼?”扳倒天道:“若得如此,便是再生父母了。”方六一又留銀兩與他們使費,急回威武來布置。扳倒天把這話通知眾盜,及至審問,一口咬定董昌主謀,陰圖叛逆。
泉州府尹,大是明察,思想做秀才的,決無此事,定是仇口陷害。但既係眾盜招扳,須拿來麵質,才見真偽。又恐差捕役前去,必先破家,乃行文至威武州關提,州中轉行侯官縣拘解。這知縣相公,是蔡京門下人,又貪又酷又昏,耳又是棉花做的。方六一自泉州歸時,先使人吹風到大尹耳內,說道董秀才素行不端,結納匪人。又假捏地方鄰裏人,具個公呈,說董昌日與異言異服外方人往來,行蹤詭秘,舉動叵測。大尹見此呈與前言暗合,大是驚駭。方待拘問,恰好州中帖文又下,三處相符,更無疑惑,即差人密拿董昌。不道這差役正是方六一的心腹,飛來報知,六一分付:“連婦女都要到官,待我來解勸,方才釋放。”差人受了囑托,竟奔董昌家來,分一半人將前後把住,其餘盡趕入去,將夫妻子母,並兩個童仆,俱是一條索子扣住。這場大禍,分明青天打下一個霹靂,不知從何而起。問著差人所犯何事,卻又不肯說,隻言到縣便知。扯扯拽拽,擁出門去。申屠娘子雖有智識,一時迅雷不及掩耳,也生不出甚計較。無可奈何,抱著兒子,隻得隨行。徐氏大哭大罵道:“這個逆賊,平日不把做娘的看在眼裏,如今不知做下甚麼犯法事體,連累我出乖露醜,引動鄰裏間都來觀看。”
差人方待帶著董昌等要行,隻見遠遠一個人走來。董昌望去,認得是方六一,即高叫道:“六一兄,快來救我!”方六一趕近前看了,假意失驚道:“為甚事體,恁般模樣?”董昌道:“連我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叩問公差又不肯說。”方六一道:“是甚事如此秘密,真奇怪。”董昌道:“六一兄,你怎地救得我,決不忘恩。”六一道:“莫忙,待我作了揖,從容商議。”遂向徐氏、申屠娘子深深施禮,偷眼覷看,果然天姿國色。暗想便拚用幾萬兩銀子,與他同睡一宿,就死也甘心。禮罷,對差人道:“列位差公,且入家裏來,在下有一言相懇。”差人嚷道:“去罷了,有甚話說。”方六一道:“列位何消性急。我若說得有理,你便聽了,說得沒理,去也未遲。”眾人依言,複帶入家中。方六一道:“董相公是讀書人,縱有詞訟,不過是戶婚田土,料必不是甚麼謀叛大逆,連家屬都要到官。待我送個薄東,與列位買杯酒吃,求做個方便,且慢帶家屬同去,全了斯文體麵。”遂向袖中摸出一錠銀子,約有三四兩重。差人俱亂嚷道:“這使不得,知縣相公分付來的,我們難道到擔個得錢賣放的罪名。況且事體重大,你若從中打幹,恐怕也不得幹淨。”方六一又道:“誰無患難,誰無朋友,便累及我,也說不得了。”又向袖中將二兩多銀子,並作一包,送與說:“我曉得東道少,所以列位不肯。但我身邊隻有這些,胡亂收了,後日再補。”差人還假意不肯,方六一道:“我有個道理在此,如今先帶董相公去見,若不提起要家屬,大家混過。如或必要,再來帶去,也未為遲。”眾人方才做好做歹,將他姑媳家人放了,隻牽著董昌到縣裏去。看官,你道方六一為甚教差人又做出這番局麵?他因不曾看見申屠娘子,果是怎樣姿色,乘著這個機會,逼迫來相見一麵。二則假意於中出力周全,顯見他好處,使人不疑,以為後日圖妻地步,此乃昀深昀險的奸計。在方六一自道神機妙算,鬼神莫測,正不知上麵這空空洞洞不言不語的卻瞞不過。所以俗語說: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舉意早先知。
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當下差人解至當堂。縣尹說道:“好秀才,不去讀書,卻想做恁般大事!”董昌道:“生員從來自愛,並不曾做甚為非之事。”縣尹道:“你的所行所為,誰不知道,還要抵賴。我也不與你計較,且暫到獄中坐坐,備文申解。”董昌聞說下監,不服道:“生員得何罪,卻要下獄?老父母莫誤信風聞之言,妄害無辜。”秀才家不會說話,隻這一言,觸惱了縣尹性子,大怒道:“自己做下大逆之事,反說我妄害無辜,這樣可惡,拿下去打!”董昌亂嚷道:“秀才無罪,如何打得。”縣尹愈怒道:“你道是秀才打不得,我偏要打!”喝教:“還不拿下!”眾皂隸如狼虎般趕近前拖翻在地,三十個大毛板,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縣尹尚兀是氣忿忿的,教發下去監禁。許多差役簇擁做一堆,推入牢中。董昌家人那裏能夠近身,急忙歸報。把申屠娘子驚呆半晌,白想這樁事沒頭沒腦,若不得個真實緣由,也無處尋覓對頭,出詞辨雪。一麵教家人央挽親族中人去查問,一麵又教到獄中看覷丈夫。惟有徐氏合掌向天道:“阿彌陀佛,這逆賊今日天報了!”心中大是歡喜。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董昌本是個文弱書生,如何經得這般捶撲,入到牢中,暈去幾遍。睜眼見方六一在旁,兩淚交垂,一句話也說不出。方六一將好言安慰,監中使費飲食之類,都一力擔承。暗地卻叮嚀禁子,莫放董昌家人出入,通遞消息。又使差人執假票,揚言訪緝董昌黨羽,嚇得親族中個個潛蹤匿影,兩個仆人也驚走了一個。方六一托著董昌名頭,傳言送語,假效殷勤。姚二媽又不時來偎伴,說話中便稱方六一家資巨富,做人仁厚,又有義氣,欲待打動申屠娘子。怎知申屠娘子一心隻想要救丈夫,這樣話分明似飄風過耳,哪在他心上,但也不猜料六一下這個毒計。
申屠娘子想起董門宗族,已沒個著力人肯出來打聽謀幹;自己父親又遠遊他處,哥哥避居海上,急切不能通他知道。且自來不曆世故,總然知得,也沒相幹,自己卻又不好出頭露麵。左思右想,猛然想著古田劉家姐夫,素聞他任俠好義,胸中極有謀略。我今寫書一嬁寄與,教劉姐夫打探誰人陷害,何人主謀,也好尋個機會辨頭,或者再生有路,也不可知。又想向年留別詩尚未寫出,一並也錄示姐姐,遂取過紙筆寫書雲:
憶出閣判袂,忽焉兩易風霜。老父阿兄,遠遊漁海,鱗鴻杳絕。吾姊複限此襟帶,不得一敘首以申間闊,積開徒勞夢寐耳。良人佳士,韞櫝未售,滿圖奮翮秋風,問月中仙索桂子。何期惡海風波,陡從天降。陷身坑阱,肢體摧傷,死生未保;九閽遠隔,天日無光。豈曾參果殺人耶?董門宗族寥落,更鮮血氣人,無敢向圜扉通問者。想風鶴魂驚,皆鼠潛龜伏矣。熟知姊婿熱腸俠骨,有古烈士風,敢乞奮被發纓冠之誼,飛舸入郡,密察誰氏張羅,所坐何辜。倘神力可挽,使覆盆回昭,死灰更燃,從此再生之年,皆賢夫婦所賜也。顒望旌懸,好音祈慰。外有出閣別言,久未請政,並錄呈覽。
書罷,又錄了留別詩,後書“難婦女弟希光襝衽拜寄”。嬁緘固密,差了仆人星夜前往古田。不道那仆人途中遇了個親戚,問起董家事體,說道:“一個秀才,官府就用刑監禁,又要訪拿黨羽,必然做下沒天理的事情,你是他家人,恐怕也不能脫白。”那仆人害怕,也不往古田,複身轉來,一溜煙竟是逃了。申屠娘子,眼巴巴望著回音,那裏見個蹤影。
話分兩頭。卻說彭教諭因有公事他出,歸來聞得董昌被責下獄,吃了一驚,卻不知為甚事故。即來見縣尹,詢問詳細,力言董生少年新進,文弱書生,必無此事。這縣尹那裏肯聽,反將他奚落了幾句,氣得彭教諭拂衣而出,遂掛冠歸去。同袍中出來具公呈,與他辨白,縣尹說:“上司已知董生黨眾為逆,尚要連治。諸兄若有此呈,倘究詰起來,恐也要涉在其中。”眾秀才被這話一嚇,唯唯而退,誰個再敢出頭。方六一見學官秀才,都出來分辨,怕有變故,又向當案處用了錢鈔,急急申解本州,轉送泉州。文中備言鄰裏先行舉首,把造謀之事證實。方六一布置停當,然後來通知申屠娘子,安慰道:“董官人之事,已探訪的實,是被泉州一夥強盜,招扳在案,行文在本縣緝獲,即今解往彼處審問。聞得泉州太爺極是廉明,定然審豁。我親自陪他同去,一應盤費使用,俱已準備,不必掛念。”申屠娘子一時被感,也甚感其情意。
不想董昌命數合休,解到泉州時,府尹已丁母憂。署印判官看來文,與眾盜所扳暗合,也信以為實,乃吊出扳倒大一幹人犯,發堂麵質。董昌極口稱冤說:“生平讀書知禮,與眾人從不曾識麵,不知何人仇恨,指使劈空扳害。”再三苦苦析辨,怎當得眾盜一口咬定,不肯放鬆。判官聽了一麵之詞,喝教夾起來。這一個瘦怯怯書生,柔嫩的皮肉,如何經得這般刑罰,隻得屈招。又是一頓板子,送下死囚牢裏。方六一隨入看視,假意呼天叫屈。董昌奄奄一息,向六一嗚嗚的哭道:“我家世代習儒,從不曾作一惡事。就是我少年落拓,也未嚐交一匪人,不知得罪那個,下此毒手,陷我於死地。這是前生冤孽,自不消說起。但承吾兄患難相扶,始終周旋,此恩此德,何時能報。”方六一道:“怎說這話。你我雖非同氣,實則異姓骨肉,恨不能以身相代,區區微勞,何足言德。”董昌又哭道:“我的性命,斷然不保。但我死後,妻子少幼,家私貧薄,恐不能存活,望乞吾兄照拂一二。”六一道:“吉人自有天相,諒不至於喪身。萬一有甚不測,後事俱在我身上,決不有負所托。”董昌道:“若得如此,來世定當作犬馬答報。”道罷,又借過紙筆,掙起來寫書,與申屠娘子訣別。怎奈頭暈手顫,一筆也畫不動,隻得把筆撇下,叮囑方六一寄語,說:“今生夫妻,料不能聚首了,須是好好撫育兒子,若得長大成立,也接紹了董氏宗祀。”一頭說,一頭哭,好生淒慘。方六一又假意寬慰一番,相別出獄,又回威武。臨行又至當案孔目處,囑付早申行文定案。當案孔目已受了六一大注錢財,一一如其所囑,以董昌為首謀,眾盜脅從,疊成文卷,申報上司,轉詳刑部。這判官道是謀逆大事,又教行文到侯官縣,拘禁其妻孥親屬,候旨定奪。這件事,豈非烏天黑地的冤獄!
再說方六一歸家後,即來回覆申屠娘子,單言被強盜咬實,已問成罪名的話,其餘董昌叮嚀之言,一字不題。申屠娘子初時還想有昭雪之日,聞知此信,已是絕望。思量也顧不得甚麼體麵,須親自見丈夫一麵,討個真實緣由。但從未出門,不識道路,怎生是好。方在躊躇,那知泉州拘禁家屬的文書已到,侯官縣差人拘拿。方六一曉得風聲,恐怕難為了申屠娘子,央人與知縣相公說方便,免其到官,止責令地鄰,具結看守。那時前後門都有人守定,分明似軟監一般,如何肯容申屠娘子出外。方六一叫姚二媽不時來走動,自不消說。六一一麵向各上司衙門打點,勿行駁勘;一麵又差人到京師重賄刑部司房,求速速轉詳,約於秋決期中結案。果然錢可通神,無不效驗。刑部據了招文,遂上劄子,奏聞朝廷,其略雲:
董昌以少年文學,妄結匪人,潛有異圖。雖反形未顯,而盜證可證。況今海內多事,聖帝蒙塵,亂世法應從重,爰服上刑,用警反側。妻孥族屬,從坐為苛,相應矜宥。群盜劫殺拒捕,曆有確據,豈得借口脅從,寬其文法,流配曷盡所辜,駢斬庶當其罪。未敢擅便,伏候聖裁。
奏上,奉聖旨,定董昌等秋後處決,族屬免坐。刑部詳轉,泉州府移文侯官縣,釋放董昌妻孥歸家,地鄰方才脫了幹係。這一宗招詳才下,恰已時迫冬至,決囚禦史案臨威武各郡縣,應決罪犯,一齊解至。方六一又廣用錢財,將董昌一案也列在應決數內。申屠娘子知得這個消息,將衣飾變賣,要買歸屍首埋葬。正無人可托,湊巧古田劉家姐姐,聞知董郎吃了屈官司,夫婦同來探問。申屠娘子就留住在家,央劉姐夫備辦衣棺,預先買囑劊子人等。徐氏聽說兒子受刑,也不覺慘然。到冬至前二日,處決眾囚,將一個無辜的董秀才,也斷送於儀下。其時乃靖康二年十一月初三日也。
董昌被刑之後,申屠娘子買得屍首,親自設祭盛殮,卻沒有一滴眼淚。但祝道:“董郎,董郎,如此黑冤,不知何時何日,方能報雪!”正當祭殮之際,隻見方六一使人齎紙錢來吊慰。劉成暗自驚訝道:“方六一是此中神棍大盜,如何卻與他交往?”欲待問其來曆,又想或者也是親戚,遂撇過不題。殮畢,將靈柩送到烏澤山祖塋墳堂中停置,擇日築壙埋葬。安厝之後,劉成夫婦辭歸。申屠娘子留下姐姐,暫住為伴。
此時姚二媽往來愈勤。一日,姊妹正在房說起父兄遠遊僻處,音信不通的話,隻見姚二媽走將入來。申屠娘子請他坐下,那婆子笑嘻嘻的道:“老身有一句不知進退的話相勸,大娘子休要見怪。”申屠娘子道:“媽媽有甚話,但說無妨,怎好怪你。”姚二媽道:“董官人無端遭此橫禍,撇下你孤兒寡婦,上邊還有婆婆,家事又淡薄,如何過活?”申屠娘子道:“多謝你老人家記念,隻是教我也無可奈何。”姚二媽道:“我到與大娘子躊躇個道理在此。”申屠娘子道:“媽媽若有甚道理教我,可知好麼。”那婆子道:“目今有個財主,要娶繼室,娘子若肯依著老身,趁此青春年少,不如轉嫁此人,管教豐衣足食,受用一世。”申屠娘子聞言,心中大怒,暗道:“這老乞婆,不知把我當做甚樣人,敢來胡言亂語。”便要搶白幾聲,又想:“這婆子日常頗是小心,今忽發此議論,莫非婆婆有甚異念,故意教他奚落我麼,且莫與他計較,看還有甚話。”遂按住忿氣,說道:“媽媽所見甚好,但官人方才去世,即便嫁人,心裏覺得不安,須過一二年才好。”那婆子道:“阿呀!一年二年,日子好不長遠哩。這冰清水冷的苦楚,如何捱得過?況且錯過這好頭腦,後日那能夠如此湊巧。”申屠娘子道:“你且說那個財主,要娶繼室?”婆子笑道:“不瞞娘子說,這財主不是別個,便是我外甥方六一官。他的結發身故,要覓一個才貌兼全的娘子掌家,托老身尋覓,急切裏沒個像得他意的,因此蹉跎過兩年了。我想娘子這個美貌,又值寡居,可不是天假良緣。今日是結姻上吉日,所以特來說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