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的一聲,沉重的食盒被隨手丟在了廚房的地上,原本就在那一砸中鬆了的隔層徹底打開,燃燒並不充分的火子變成漆黑的木碳球滾了一地。戈內爾勃然大怒,抬頭便吼道:“你這個粗魯的東西,難道不知道……羅傑,別告訴我你跟學生們打架了。”
站在門口的陳規——也就是羅傑——那副慘烈的模樣嚇了戈內爾一跳,掃了一眼陳規臉上的傷痕,問道。老迪卡塞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時候陳規已經默然轉身朝後走去,迪卡塞踩著步子朝上追了去:“羅傑,羅傑。我的孫子,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到底怎麼了……”
陳規休息的地方在柴房的旁邊,隔出來的一個小間,離廚房不遠。對於迪卡塞的呼喊,陳規壓根一點回應的意思都沒有,他人高馬大,小老頭迪卡塞哪裏追得上他,一路小跑,好不容易拉近距離,陳規卻已經走進了自己的小窩,“嘭”的一聲將門關得嚴嚴實實。
“羅傑,你到底怎麼了,請不要讓我擔心,我的孩子……”迪卡塞滿臉油膩的皺紋擠在了一起,這個油滑的小老頭看到自己孫子這個模樣,已經擔心得眼睛紅了。
陳規滿身傷痕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打眼,一路有不少好事的學生跟著想找點新聞出來,一直跟到了內廚。戈內爾大喊一聲:“先生小姐們,這裏可不是動物園,不是你們隨意參觀的地方,散了,都散了……難道你們老師沒有教過你們禮儀麼?”
迪卡塞焦急地拍著門,伸頭想要觀看門內的情況,但是什麼也看不到,見了在一旁嘟囔的戈內爾:“這個孩子實在是太讓我擔心了,他什麼也不說——我應該給他找一個醫生。”
“你應該打包好你的行李才對。”戈內爾臉上幸災樂禍的笑,“學院內的任何一個學生都不是一個幫工能夠欺負的,嘿,如果對方是一個貴族子弟,你們就等著被扔到種植園當奴隸吧。”
“不,不可能!”迪卡塞驚呆了,連忙分辨,“他不會和任何人打架,您也知道他的為人,戈內爾老爺,羅傑是一個老實的好孩子。”
“是嗎?”戈內爾掃了房門一眼,“他剛才的樣子可一點也不像。”
用懦弱來形容羅傑才更正確,出生的卑微和爺爺的影響讓羅傑習慣了低人一等,即使他有一個和內在並不相配的強悍異常的體魄。羅傑從小就跟隨著爺爺,因為迪卡塞在食堂工作的原因,讓羅傑從小就獲得了豐富的營養,但同樣的,食堂的雜工是女王學院的最下層,他們隻有仰視的份。羅傑從六歲的時候開始洗盤子,等到了十歲,就要燒火劈柴,對於那些來食堂進餐的學生,羅傑從來隻有羨慕,更是缺少和同齡人的交流,性格在那時候就已經定性。
即使羅傑沒有被那一食盒砸死,即使傷害他的人站在眼前,他也隻會會逆來順受,而不會做出任何反抗。但是今天沒有,因為這個身體的主人已經變成了陳規,兩個完全不一樣、不同世界的人,因為頭部同樣遭受重擊而融合在了一起。
或者說,陳規的精神占據了羅傑的大腦。如果沒有人提起羅傑的名字,陳規要強悍得多的精神雖然會融合一部分東西,但不會有如此大的衝突,但奧賽羅的一句話,讓那原本在慢慢消失的精神突然來了一次爆發,突然回湧而來。
陳規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兩份記憶、兩種身份的交融並不是好玩的過程,那種身份的錯誤幾乎導致陳規精神分裂。一路走回來的路上,一會兒覺得自己就是陳規,一會兒又覺得自己是羅傑,所以他才會拿著那個食盒,然後隨手扔在了廚房內。
頭疼欲裂,陳規坐在那嘎吱作響的木床上,加上嚴重的外傷,更是痛苦,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不停遭受折磨的陳規幹脆地倒頭暈在了床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陳規才暈暈沉沉地爬了起來,那一段睡眠中,屬於這個身體的回憶如電影般一點點放映,從小時候在手中滾動的盤子直到那個從天而降的食盒,兩個世界的記憶漸漸交織在了一起。雖然並不是很適應,但陳規總算沒了那種置身完全陌生環境之後的驚駭欲絕。
融合的好處顯而易見,比如,陳規清楚地知道此時在門外敲門並柔聲叫著他名字的叫馬蒂,那是在學院這麼多年唯一給過羅傑母性關愛的女人。
陳規打開房門,門口站著一個肥胖的中年女人,手上拿著一把菜刀,看來剛才陳規要是還不開門,就直接拿菜刀把門砍開了。
見到站在門後的陳規,馬蒂手中的菜刀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尖聲叫道:“老迪克——這孩子太可憐了!羅傑,你怎麼了?怎麼傷得這麼重,門也不開,你知道我們多擔心麼?”
不說還好,刺目的陽光迎麵照來,眼睛一陣刺痛,陳規直覺得腳步虛浮,差點仰頭倒在地上。馬蒂肥大的手扶住了陳規的肩膀:“可憐的孩子,快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