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看著如此奇景,不由心曠神怡,呆呆地伏在窗欞上,她整個人的心神,隨著滿空的霧點,隨風飄蕩沉浮,已到忘我之境!
青萍正在出神,突聽房外南水低聲問道:“姑娘,你可醒了?”
青萍這才驚醒,尚未答話,門外又傳來北星粗啞的聲音:“姑娘,你可醒了?”
青萍一皺眉,心道:“怎麼又是這兩個小鬼頭!”
當下朗聲一笑道:“小兄弟,我早醒了!”
說著她蓮步款款,將房門打開,南水及北星均換了一身白衣,見了伍青萍,笑容可按地施了一禮,南水笑道:“姑娘既然早起了,小的這就去打水!”
青萍已笑著說聲“辛苦”二字,北星又接著道:“姑娘既然早起了,小的這就去打水!”
青萍以為他是有意,不由大為生氣,嬌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自己連話部不會說,隻會學人家!”
北星被青萍罵得滿麵通紅,一句話也不說,南水早已拉丁他,奔往樓下去了。
少時二小送水來,青萍洗漱完畢,二小又送來早點,是一小鍋“小米”熬的粥,另外並有一碗雞絲湯麵,及四個美味小菜;青萍隻吃了兩小碗粥,便著二小撤去,她心想道:“這白如雲真是個奇人,衣食也挺講究!”
青萍在此生活,就好像皇宮的娘娘一般,凡是她所用所需的,隻要一句話下來,二小便會準備得齊齊全全,毫無件意之處。
這時,天色已然大亮,滿天雲霧也都散了不少,青萍走出房來,因想這一日夜間的遭遇,就宛如一個奇詭怪誕的怪夢一般,隻是這個夢,並末結束,還在繼續下去……
青萍斜倚竹欄,臨高俯視,湖麵萬鱗波動,原來池中竟養有上千萬的魚兒,在這破曉之時,紛紛躍出水麵,對這個世界作一霎那的炫耀,可是當它們發現今天的早上沒有太陽時,又不禁失望地沉入湖心。
青萍看著這一片清晨動人的景色,她不禁深深地入了神,就在她情不自禁之時,突聽一陣歌聲劃破了這清晨的寂寞,歌聲是她所熟悉的。
悠悠天地心接管斷腸人……
一夜問,這歌聲已聽過了三遍,可是這歌聲的魔力,仍然沒有減退絲毫,相反的,反而使她生出了一種親切之感。
隨著歌聲,一條雪白的身影,飛鴻似地落入湖心,這一次他竟不憑任何浮枝的憑藉,他雙手各拿一隻木槳,用力地在水麵上一拍,“叭!”的一聲,他竟借這一拍之力,二次把身騰出三丈,接著又用同樣的方法,向前如飛越來。
青萍簡直被他這種出奇的身法所迷惑,她想不到白如雲每次渡水,均不用同樣的方法,並且一次比一次驚人,青萍也是自幼隨父苦練,她簡直想不遠,為什麼白如雲的功夫竟會這麼高?
一曲未畢,白如雲已然飛身而至,他換了一身雪白的長衫,那條烏黑的大油辮,經過再次地梳洗之後,愈加顯得光可鑒人。
他麵上仍然戴著那張軟皮麵具,青萍不由暗討:“莫非他是個醜陋不堪的人?……可是他的眼睛,這麼明亮,……他的嘴唇又是這麼的鮮紅……牙齒是這麼的細白……”
青萍正在想著,白如雲已然把兩隻木槳靠在竹欄上,他上前一步,晶亮的眸子閃出一股射人的光芒,他好像是微笑了一下(因為他有麵具),問道:“萍姑娘,你睡得可好?”
伍青萍卻有點驚異的感覺,她想:“他怎麼又加了一個‘萍’字?……他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青萍隻顧呆呆地想,竟忘記回答他的話,白如雲突然提高了嗓子,沉著地道:“萍姑娘,我在問你?”
青萍這才驚覺過來,當下淺顰一笑——這是她第一次對白如雲微笑,答道:“我睡得很好……你呢?”
她最後兩個字,聲音放得極低,幾乎隻有她自己聽見,可是白如雲卻是聽見了,他有些意外地喜悅。但他卻搖著頭道:
“我睡得不好……夜裏老是作夢!”
青萍對他的回答感到奇怪,但是她還是友善地微笑一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笑起來。
白如雲上下把青萍看了一陣,直看得她粉頸低垂,不敢與他對目,耳中忽聽白如雲又道:“萍姑娘,你跟我出去看看。”
青萍早就想看看白如雲的山寨,聞言連聲答好,白如雲撮唇一聲長嘯,音調高亢清悠,宛如孤雁長鳴,又似鶴唳九霄。
隨著他這聲長嘯,竹樓下的二小,立刻推出了一葉扁舟,青萍見這隻小舟並非南水來時所乘,乃是一色白木製成,船身並無甚雕飾,隻在船頭插了一麵布旗,迎風飄揚,於白如雲身後所插黑旗完全一樣。
白如雲啟步先行,回頭道:“萍姑娘,我們上船吧!”
青萍聞言,答了一聲:“好!”她玉麵微紅,因為她想到,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功夫太差,白如雲根本是用不著這隻小船的。
青萍隨著白如雲,順著竹梯向下走來,她發覺白如雲移步之間,連一些聲息也沒有,她不禁提著氣,暗運“踏雪無痕”的輕功,可是任她再運氣輕身,移步之間仍然發出了輕微的“吱吱”聲,她不禁搖頭,暗歎道:“我真是比他差太遠了!”
這時白如雲好似也發覺了,他扭回了頭,似笑非笑地說道:
“萍姑娘,這座樓格得不好,老是有聲音。”
青萍聞言,把臉躁得通紅,她漫應一聲,心中想道:“知道你功夫好,有什麼了不起嘛!我龍哥哥的功夫也不比你差的呀……”
青萍想著,已然到了樓下,南水笑臉相迎,道:“少爺,您這是先到哪?請吩咐小的!”
白如雲尚未答話,北星由船艙中伸出了頭,笑道:“少爺,您這是先到哪?請吩咐小的!”
青萍隻料白如雲必要動怒,卻不料他若無其事地答道:“先到‘養心齋’,南水留在這裏。捉點鮮魚下酒,北星跟著我去好了!”
南水躬身答了一個“是”字,北星又是學樣答應了聲,這時白如雲並不相讓,一點腳,已然越到船頭,那葉小舟如同落下了一片輕絮,連一點浮動都沒有。
青萍這時對白如雲的功夫,真個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她也飄身而下,那葉小舟立刻輕輕地浮動起來。
青萍麵上一紅,卻聽得白如雲對北星喝道:“在自己家裏,還打什麼字號,還不把那麵旗子取下來?”
白如雲的語氣,嚴厲得如同判刑的法官,北星聞言傻裏傻氣地晤了一聲,立刻走向船尾,把那麵黑旗取了下來。
白如雲宜看他把黑旗卷好,才哼了一聲道:“天生的蠢種,不知道你們活著為什麼?”
那北星聞言,滿麵羞慚之色,又是“晤”了一聲,在南水不說話的時候,仿佛他隻會說“晤”這個字一樣。
少時北星劃出了小舟,疾如飛矢般地離開了竹樓,向湖邊駛去。
不多時,小舟已然到達了彼岸,白如雲與青萍先後越上了岸,白如雲回頭對北星道:“你可別亂跑,就在這裏等我。”
北星又是“晤”的一聲,青萍看著他那副傻樣,幾乎要笑出聲來,白如雲對青萍一瞪眼睛,道:“你一定想笑他……其實這有什麼可笑的?你真是……”
青萍被白如雲莫名其妙地說得滿麵通紅,她不禁犯了女孩子的小器,一噘嘴道:“你怎麼知道我要笑他?……真是莫名其妙2”白如雲見她生氣,他好似得到了一種極大的快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直氣得青萍一言不發。
二人正在走著,青萍見山道盡處,露出了一排平房,似有二三十間之多,全都是一式的青竹編成,房前有兩個中年漢子,見了白如雲,立時飛奔迎下,滿麵堆笑道:“少爺,您今天怎麼會來了?”
白如雲一言不發,把手一揮,兩個漢子好像奉了聖旨一般,立刻遲回兩旁,青萍見狀心中好不驚駭,想道:“這小子勢力可真不小……”
青萍想著,二人已然走到了竹房之旁,青萍凝目望去,驚得她幾乎出了聲!
原來在她自己目光所接觸到第一間竹房時,見竟是一問牢獄的式樣,有鐵條為窗,房內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雙手被一副竹製的手銬扣著。
青萍再走近一看,隻見鐵條上掛著一塊木牌,上麵寫著:
“江文周,十八歲,犯弑母罪,禁錮終身!”
青萍這時不由大悟,原來這白如雲竟是替天行道,懲戒天下的罪人,當時不由對他生了幾分敬意。
她再向房內望去,隻見那弑母的逆子,還正是少年之期,可是他麵黃肌瘦,目光呆滯,幾乎是一個瘋子一般。
白如雲走到房口,向內望了一望,回頭對一名漢子道:“讓他懺悔一下!”
那漢子聞言,躬身答了一個“是”字,隨將牢門打開,走了進去。
那漢子才一進房,江文周立時撲跪在他的腳下,哭喊道:“大爺,我求求你!……你別再折騰我了……我……我受不了,我願意死……”
青萍見狀,隻當那漢子要施什麼毒刑,一顆芳心不由嚇得抨評亂跳,對白如雲道:“你們要用刑,我可不敢看。”
白如雲聞言冷冷答道:“我這裏是從不用刑的!”
青萍聞言半信半疑,正在驚恐之際,見那漢子已然躲過了江文周的糾纏,走向壁側的一張竹案邊,他伸手抽出了一卷白紙,這時江文周一見,嚇得麵無人色,撲跪在地哭道:“大爺……你饒了我……我不敢看……”
育萍心中正在奇怪,那漢子已將那卷紙打開,青萍定睛望去時,隻見是一張用水墨所作的人像畫,上麵畫的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雙目流著眼淚,神情極為悲痛,畫得是傳神入微,逼真無比!
那少年一見這幅畫,立時鬼嚎般地一聲怪叫,他把雙目緊閉,淚如泉湧,哭叫道:“爺!……我的好爺……我知道錯了……您饒了我吧!”
青萍這才恍然,知道那畫上的老婆婆,必是被他逆弑的母親,白如雲使用這等方法來懲戒他,使她心中暗暗敬佩。
那少年一味地哭喊求饒,雙目再也不敢睜開,青萍又聽白如雲極其冷峻的聲音道:“江文周,把眼睛睜開!”
那少年雖然是渾身顫栗,可是他卻不敢不聽白如雲的話,當下把雙眼睜開,哭成了一片!
青萍雖然覺得用這種法子,來懲罰不赦的罪人,並無過分之處,但她卻不忍再看,輕聲道:“我們別看了!走吧!”
白如雲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看得清楚,這就是人!”
白如雲說完這話,他向那漢子喝了一聲:“好了,你出來吧,我們再到第二間去!”
那漢子聞言,將那幅圖畫收好,放回原處,出房而來,又走到了第二間。
第二問房內,是一個半老的婦人,青萍見門口木牌上寫著:
“李梅,三十九歲,通奸殺夫,禁錮二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