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高懸,夜空像黑絲絨布一樣華美,繁星仿佛會眨的眼睛,勾起許多過往回憶。那些在昆侖山上的日子,美好的、單純的、快樂的,此刻想來,竟恍若隔世。
初妝縮縮肩,收回視線。說來也怪,昆侖山巔經年積雪,她在上麵也沒覺得冷,眼下不過秋夜,她卻陣陣發冷。
而且和上次一樣,這種冷意是從心底升起的。
初妝跟著冷靜下來。她有傷在身,此去萬一被秦王發現,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她雖有留命之招,但麵對秦王這種各方麵都難以捉摸的變態,還是不涉險為上。
思忖之際,一輛馬車由遠及近,疾馳而來。
國喪宵禁,入夜的街巷除了初妝,空無一人。那馬車橫衝直撞,速度不減,眼見著就要輾上初妝,為首四匹駿馬驀地騰身,嘶鳴著在離初妝麵門半尺之距緊急刹住。
熟悉的琴穗聲響起。
一雙修長白淨的手撩起車簾,緊接著靛青軟靴在夜色中,輕而穩地落地。
是蓮京。
他衝馬車裏的人一揖:“有勞王爺。”
馬車後退,車簾後的聲音慵懶低沉:“國師客氣。”
這聲音初妝認得,不是秦王那變態還有誰。她看看馬車,又看看蓮京:“道長找我?”
“是。”蓮京微微一禮,背後長琴禦虛而起,在空中一個盤旋,落在他身前。他十指落在琴弦上,神色從容,“請賜教。”
“理由呢?”書還了,通緝令撤了,她不記得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蓮京撥響一個清音,波瀾不驚的語調:“它就是理由。”
這次獨初妝一人,不見九尾狐,劍穗清響證明他的判斷沒有錯。縱使她身上有仙修之氣,依然改變不了是妖的事實。
初妝心道,這是哪門子的理由?然而琴聲傾瀉而來,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封魂奪魄的催命符,逼得她不得不凝神以待。
初妝心中存疑,不想傷人,以守為主。蓮京則一反常態,長琴騰空,招招肅殺。須臾間,兩人招來式往,已過數十回合。
馬車在不遠不近處,不動。
這樣又過半晌,初妝漸感不耐。修道修仙,本是殊途同歸,可蓮京出手俱是道門絕學。這不是切磋,這分明是絕殺!
“道長這是何意?”
“何必明知故問。”
“敢情道長是不把聖旨放在眼裏了。”
“殺了你之後,貧道自會向聖上請罪。”
“哈!”初妝驀地提氣,如鶴淩空,“那就看道長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她掐指念訣,指尖驟凝無數光華,也不見有任何動作,那些光華盤旋流泄著撲向蓮京。光華遇風則強,一一化解蓮京攻勢,最後結成一個巨大光球。蓮京起手相迎,金色道印撞上白球,極致的一道亮光。
初妝就在這刺目亮光中悄無聲息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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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妝與蓮京數度交手,彼此心裏都很明白,雙方從未盡過全力。一次次的試探,又一次次探不到對方底線,若真豁命一搏,誰心裏都沒有十足把握。
蓮京警覺時,已晚了一步。他用身體護住長琴,硬接下初妝一掌,連退數步。
琴穗在空中重重一撞,那清泠聲響仿佛叩擊在初妝心上,讓她心口一緊。
蓮京擦掉嘴角嘔紅,再出手時,招招逼命,殺意凜然。眨眼又過數十招,彼此都不禁暗讚在心。再一次擊中蓮京後,初妝退開丈遠,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他的長琴。
再尋常不過的伏羲製式,泛著曆經歲月滄桑的古樸光澤,除了琴身上刻滿梵字外,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可這樣稀鬆平常的一把琴,卻讓蓮京一再豁命相護。
初妝的視線停留在長長的花形琴穗上,起手,目標已是由人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