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拉格麾下的克倫鎮大營守衛看見滿身滿臉血的雷拉格時嚇了一大跳,直到他意識到那不是雷拉格自己的血才鬆了一口氣。雷拉格與艾裏克發現營地附近等待著一支足有數百人的隊伍,騎乘著小巧靈活的南方馬,因為懼寒而披著比北歐人更重的毛皮,他們貌似就是在等待他。
“拜占庭帝國的使者要見你。”衛兵結結巴巴地說。
“讓他們先進大帳暖暖身體,”雷拉格望著其中那個身材修長,嘴唇紅潤的使者,抹了抹臉上的血跡,而對方也好奇地從鬥篷下觀察著他,“我需要衝洗一下,”雷拉格冷笑了一聲和艾力克說,“我可不想嚇壞來自南方帝國嬌滴滴的女人。”
雷拉格用一桶雪水衝洗了臉部,換上他最精致的黑色重鎖子甲與猩紅色的披風,這才重新走進大帳。據衛兵的消息他們是從諾夫哥羅德而來,從遙遠的君士坦丁堡出發繞到這裏要走上近一年,這麼說,遠赴拜占庭帝國這件事情看起來哈拉爾德已經策劃許久,父親曾經派出的信使看來是前往拜占庭的,而他竟然在最後一天才知道答案,雷拉格不禁又重重的歎了口氣,他現在隻是希望能知道哈拉爾德堡的真實情況。
特使在篝火熊熊的大帳中卸下沉重的馴鹿皮大衣與鬥篷,高挑的身材微微後仰,深栗色長卷發隨即披散到纖細的腰間,雷拉格注意到她細長的頸項上掛著一個項墜式的橢圓形精致小盒子,“我是君士坦丁堡的特使索菲亞,我們千裏迢迢從南方帝國來到這裏是想尋求曾經在拜占庭帝國擔任禁衛軍司令的哈拉爾德王的同盟與支持,我們已經去過了哈拉爾德堡。”索菲亞碧綠色的雙眸向上微挑,對雷拉格充滿著審視,剛才那頭血跡斑斑的野獸轉眼變身成外貌俊秀的北歐王子確實令人意外,這讓他的拜占庭血統給她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我們恐怕給您帶來了壞消息,殿下。”
“雷拉格剛接近城堡就遭到克勞恩的人追殺,”艾裏克擔心地說,“顯然哈拉爾德王已經完全不能控製局勢,你們有金發王的消息?”
“他與皇後一起,都在叛亂中死了。”索菲婭謹慎地望了一眼雷拉格說道。
仿佛巨大的重錘同時砸向雙耳,雖然從哈拉爾德堡裏追殺他的軍隊向他衝來時雷拉格就預料到不測,但親耳聽到這些依然很刺激雷拉格的神經,哪怕國王可以死,皇後不能死,他還要帶母親返回君士坦丁堡過幾天溫暖的好日子。這甚至讓他視線都有些模糊,但這隻是外鄉人的消息,還沒有得到證實。
雷拉格慢慢的讓自己麻木的身體坐下來,衛兵又進入大帳通報,但這次,衛兵眼神中的驚恐清晰可見。“奧拉多姆到了,殿下。”
“他為什麼不自己來見我?”雷拉格疑惑著看衛兵。
“他,他受了傷,”衛兵驚慌地望著他的首領,“他是逃出來的,科勞恩外通哈格裏夫大王叛亂,國王與皇後被刺殺了。”
索菲亞大氣也不喘地盯著雷拉格的眼睛,後者栗色的瞳孔混亂地旋轉著,輕輕抓著自己的喉嚨,胸膛不停起伏,曾一度出現了精力渙散的跡象,那一刻,仿佛生命的活力都從雙眼中消失,但這隻持續了十幾秒鍾時間,血色慢慢回到雷拉格臉上,眼神也不那麼呆滯了。
“為我倒杯酒。”雷拉格緩緩對一個衛兵說道,聲音低沉的可怕,衛兵應聲而去。
索菲亞望著一個父母雙雙被殺的人強行控製住自己不走出情緒崩潰的邊緣微微搖頭歎息,這讓她回憶起往事,她真的不想再繼續敘述,仿佛重新經曆自己六年前那段撕心裂肺的痛苦與刻骨銘心的仇恨,“抱歉,殿下,如果您想獨處的話……。”
“不,不,你們別走,”雷拉格緩慢的說道,“把你們知道的告訴給我聽,這樣我就不用讓奧拉多姆再給我講一遍了。”
雷拉格靜靜地聽完索菲亞他們在哈拉爾德堡所得的消息,隻問了一句話,“你們能肯定我的父母已經死了麼?”他頓了一頓,“並且可以肯定科勞恩殺死了父親?”
“是的,”雷拉格的安靜倒是讓索菲亞有些不安,她鼓足勇氣說道,“哈拉爾德王的屍身就被倒吊在城門上,”她必須雷拉格知道確切的消息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哈格裏夫認為這樣可以讓哈拉爾德的親信們失去抵抗的鬥誌。”
“我的母親呢?”雷拉格聲音微微帶著顫抖問道,上下牙齒卻咬得吱吱作響,“他們並不一定得傷害她。”
“她死在哈拉爾德王之前,是被一把匕首暗殺的,我想殺死皇後是為了在混亂中更容易對國王下手,”她小心的斟酌詞句,“科勞恩的母親讓人把她的屍體扔進了護城河,”她注意到雷拉格聽到這裏的時候痛苦地大口喘著氣,她想起了自己已經安居在諾夫哥羅德的母親,不禁為雷拉格感到難過,也許自己隻是運氣好一些而已,“惡婦的妒忌有時候很可怕。”索菲婭說。
真是個好交易,提前動手殺死哈拉爾德就得到了比雷拉格更充分投奔瓦爾德瑪國王的條件,同時也堵塞了雷拉格投奔瓦爾德瑪國王的機會,並且聯盟了挪威哈格裏夫與他那頗為強大的雇傭兵勢力,既把雷拉格逼到了從道義上必須複仇的位置,也把他的勢力逼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雷拉格也沒有條件帶著自己的一千名瓦朗尼亞人跟著拜占庭人向南方逃跑,他們以重裝步兵為主,移動速度無法保證,肯定會在撤退中被兵力占絕對優勢同時有控製水路的哈格裏夫和科勞恩追上。那個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但這個好交易並非無懈可擊,弑父同時會產生巨大的副作用,雷拉格努力在理清混亂無助的思緒,科勞恩眼睜睜看我得到了劍,以為我也會順理成章拿到王冠,采取了冒險的策略,這種過分極端的手段雖然會較快取得優勢,但會在父親老部下中失去太多支持者,甚至原來一些因父親劫掠失敗而怨恨的人現在也會站在自己的一邊。
“你們是來與哈拉爾德結盟的,”雷拉格緩緩說道,“但我父親已經死了,現在那裏的主人是哈格裏夫和科勞恩,今後可能是丹麥國王瓦爾德瑪一世。而且我很懷疑他們會有與拜占庭帝國結交的意願,恕我直言,你們曆盡心苦幾乎一年的跋涉,就要無功而返了。”
索菲婭認為雷拉格的話不錯,瓦爾德瑪正在用人之際,顯然不會願意把丹麥人輸出進入遙遠的拜占庭帝國擔任雇傭兵,至於哈格裏夫與科勞恩就更沒有考慮的必要了,而拜占庭人也不會接收一支毫無忠誠可言的傭兵玷汙北歐衛隊的稱號。
索菲婭同意他的分析,敬佩這樣的氣度與鎮定,不過形勢如此被動,她估量很難完成曼努埃爾的使命。雖然作為曼努埃爾對母親保護的回報,她會盡自己的全部努力,但也覺得成功的可能比較渺茫。
也許這就是雷拉格自己應該對麵對的天命,雖然有點可惜,索菲婭無奈地望著雷拉格,我不是拜占庭皇帝,沒有在這裏力轉乾坤的力量,聽從命運的安排吧。
她的目光突然間鎖定在雷拉格的黑色重鱗甲上,接著她又以一種很專注的目光掃射了雷拉格其他幾名手下的穿戴,這讓她碧綠的眼睛一亮,停頓數秒後她慢慢仰首望著雷拉格,語氣中竟帶有微微的挑釁意味,“我們的無功而返不關乎生死,可您打算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