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戴向軍並沒有在柯正勇麵前說大話,天安尋呼開張的第一天果然就推出“入戶送機”的優惠政策。不過,並沒有像戴向軍說的那樣不做宣傳,而是頭一天做了大量宣傳,幾乎在南都的每一份報紙的頭版同時做了廣告,用戴向軍自己的話說,這叫“集中統一轟炸”,結果,還真發生了用戶擠破門的事情,比如位於小北花圈的營業部當天就把門擠破了。這樣的場麵當然是戴向軍所希望的,他恨不能擠死一兩個人,造成大轟動最好。雖然最終並沒有擠死人,但天安尋呼的橫空出世以及開張第一天就推出如此優惠的營銷手段,對南都的尋呼市場衝擊是不言而喻的。說實話,這不亞於一場地震,在南都的尋呼業內引起激烈的震蕩。佳信和萬通自不必說,他們本來就受南國的擠壓,好不容易多次聯手打價格戰剛剛取得三足鼎立的市場平衡,突然被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天安打破,當然不甘心,於是立刻連夜開會,商量對策,並且屏棄前嫌,主動與南國修好,打算三個老大一起把新生的天安傳呼扼殺在搖籃之中。但是,當佳信和萬通兩個老總放下架子主動約見呂凡凡的時候,呂凡凡的反應相當冷淡。先是說事發突然,我們應該先搞清楚天安的來曆,然後再商量對策,後來被佳信和萬通逼緊了,才不得不表明自己的原則立場。呂凡凡說,據她了解,天安的背景是華安集團,來頭很硬,我們動它不得,既然如此,不如大家和平相處,共同建立價格同盟,在新的平台上建立市場平衡。對於呂凡凡的這個態度,佳信和萬通肯定不能認同,他們甚至懷疑天安是從南國分離出來的,是呂凡凡專門用來擠兌佳信和萬通的一個新花招。再一調查,果然發現天安的主要人馬幾乎全部來自南國尋呼,包括副總經理周柏林都是從南國過來的,於是,更加堅定了他們的懷疑,兩家一商量,覺得既然南國先不仁,就不要怪我們不義,商量著用非正常手段回以顏色。
不用說,佳信和萬通是冤枉呂凡凡了,因為天安出現,最大的受害人恰恰是呂凡凡自己,戴向軍不僅從她那裏挖走了很多人,而且還傷害了呂凡凡本人的情感。
呂凡凡是恢複高考後北京郵電學院第一批大學生,在此之前,她作為知識青年,從上海上山下鄉到雲南西雙版納國營農場。受父母遭遇的影響,呂凡凡從小就政治上早熟,思想上要求進步。在國營農場,為了要求進步,呂凡凡真正做到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在農場割膠,別人天不亮起床,而她半夜就起床,等別人頂著頭燈來割膠的時候,呂凡凡已經接了大半桶,所以,早在上大學之前,她就光榮入黨。到北京郵電學院後,同樣因為表現突出,很快擔任係團總支書記。1982年大學畢業時,學院有意留她擔任政治輔導員,但呂凡凡不同意,主動要求離開北京,到基層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為實現四個現代化貢獻青春,結果,分配到南都郵電局。郵電局主要領導也是北京郵電學院畢業的,十年動亂受排擠,剛剛擔任黨委書記一職,很希望使用一批新人,一看呂凡凡的檔案,立刻就安排她到團委工作,並且明確地告訴她,一年之後擔任團委書記,享受正科待遇,還委婉地暗示,團委書記是黨委辦公室的既定接班人,而黨辦主任又是黨委副書記的最佳人選,總之,隻要她走團委這條路,政治前途不用她操心了。可呂凡凡堅決要求下基層,不是下到分局,而是下到郵電所。一年之後,呂凡凡擔任所長,兩年之後,國家明確提出幹部隊伍的革命化、知識化、專業化和年輕化,呂凡凡趁勢升任分局副書記,正式進入第三梯隊。正當呂凡凡即將進入市局班子的時候,通訊業迎來了新發展,誕生了傳呼機,南都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率先成立傳呼公司,但一把手的人選成了大問題,想去的人領導不放心,領導放心的人自己不願意去,比如呂凡凡,在局長看來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但她是即將進入局領導班子的人,關鍵時刻讓她去負責一個前途未卜的下屬公司,不是對她的政治前途不負責任嗎?這時候,呂凡凡主動請戰,隨了領導的心願。
剛開始工作並不順利,主要是客戶量少,企業虧損,加上服務沒有標準,服務質量沒有保證,惡性循環。呂凡凡認真總結經驗,找出主要矛盾,對症下藥,通過組織業務骨幹到香港考察學習,請香港老師來南都進行專業培訓,更新設備和大力宣傳,才漸漸有了起色。但好景不長,大眾剛剛接受這種新的通訊方式,就冒出了佳信和萬通與之競爭,好在南國先入為主,又是郵電係統的“親兒子”,總算保持住南都老大的地位。
總之,呂凡凡自成年之來一直以英雄人物為榜樣,嚴格要求自己,不斷改造世界觀,贏得了組織的信任,取得了很大進步,曾經獲得過全國“三八紅旗手”光榮稱號,在南都的尋呼界,對手們雖然對她恨得咬牙切齒,但對她個人的能力和人品還是非常佩服和尊敬的。呂凡凡也因此獲得了許多榮譽,品嚐了成功的喜悅。但是,她所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其中最大的代價莫過於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結婚。在國營農場時期,她也有過萌動,但隻要這種萌動在大腦中一閃念,呂凡凡馬上就在心裏鬥私批修,批判自己的資產階級思想,自責自己的世界觀還沒有改造好,於是,馬上以學習毛主席著作或繁重的體力勞動來消除這種資產階級臭思想。上大學後,由於擔任係團總支書記,工作忙,學習更忙,加上當時並不提倡大學生談戀愛,自己作為學生幹部,更不能帶頭考慮影響學習和工作的“個人問題”,所以,盡管有男同學打過她的主意,但一看她那大義凜然的樣子,知難而退,轉而追那些平和一些的女同學去了。大學畢業到南都市郵電係統之後,本來一直教導她當心資產階級臭思想的母親開始主動過問她的婚姻大事,直到這時候,呂凡凡才正式考慮自己的婚姻問題。但是,這一考慮不要緊,卻意外地發現與自己年齡、學曆、思想水平相配的男人幾乎沒有了,好不容易發現一個看上去順眼並且談得來的,一打聽,竟然不是有老婆的就是離異的。呂凡凡第一次談戀愛,當然不能充當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也不願意把自己純潔的心靈和肉體奉獻給一個不久經沙場的情場老手,想著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人生在於奮鬥,所以,雖然單身,倒也生活自在。當上南國尋呼的掌門人之後,隨著社會大環境的巨變,加上經曆市場的摔打,呂凡凡思想“退步”了一些,對許多以前根本看不慣的現象也能抱寬容的的態度,同時,感悟人類在宇宙中的渺小,英雄和普通人同樣都是草木一春,開花結果才是最大的本分,於是,開始注重穿著打扮和自我保養,果然讓自己容光燦爛,光彩照人,像南都木棉花,雖然不是玫瑰綻放的季節,但照樣火紅火紅地燦爛地敞開心扉,隨時準備迎接隨風飄蕩的花粉。戴向軍就是在這個時節闖入了呂凡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