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雨中的墓園(1)(2 / 3)

我說,謝謝你。

他說,你也別謝我,我是冒著犯法救你的,把你弄來的東西分給我一半好了。

聽他這樣一說,我愣住了,啥東西?

啥東西?這還讓我說嗎?

沒有啥東西呀?

咦,你還非讓我說出那個難聽的字嗎?

哪句難聽的字?

偷!你在偷人家!你要是不分我就把你送到派出所裏!

當時我哭笑不得,你還想黑吃黑呀?我對你說,我是給我老婆生氣!要不你還把我推回去吧!

腳夫不說話了,他一邊收了我的錢一邊嘟嘟囔囔地騎著三輪車離開了,初秋的晨風吹揚著他灰色的上衣,路邊高大的法國梧桐在他的頭頂上嘩嘩地作響。有個清潔工在遠處的街道上勞作,我隻聽到他掃地的嘩嘩聲,卻看不清他的形象,他的形象被灰白的水汽所朦朧。那個時候我突然感到冷,感到有涼涼的水珠打在我臉上,下雨了,細細的小雨,那會兒我並不知道那就是那場漫長的秋雨的開始,我也不知道我即將在秋雨裏作一次苦澀的旅行。我像一條喪家犬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遊蕩,這時從後麵開過來一輛車,那輛車的燈光穿過水霧顯得非常虛弱,我清晰地聽到黑色的橡膠輪胎磨擦路麵的聲音,接著我聽到一個女子的喊叫聲,青台青台,青台走了。那輛車開到我身邊慢了下來,那個站在車門邊的女子朝我說,上青台嗎?上來就走。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跳上車,那輛中型的麵包車裏座無虛席。站在我身後的女子又說,上青台嗎?我沒有回答她,隻是對她點了點頭。說實話,那個時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青台這樣一個地名,至於青台是個什麼樣子,在什麼方位我一概不知,甚至當時我連青台這個名字都沒有記住,我隻知道那是一次毫無目的的、喪失了方向的旅行,這使我感到迷茫。但那輛行駛的車使我產生了一種安全的感覺。

怎麼不講了?曉霞說。

我朝曉霞苦笑了一下,實際無論是現在還是後來我和曉霞坐在那間昏暗的屋裏時我都被那場霏霏的秋雨所淋濕,所不同的是現實之中是我的肉體,而後來的時光裏則是我的思想。在春日的黃昏到來的時候,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安靜,外邊的樓道裏沒有一個人,窗外西天的亮光映襯出高大建築的灰色身影,這使我感到壓抑。這種感覺使我渴望交流,渴望用語言表達這種感覺。我默默地看著她不由得想起幾句詩來:

黃昏如酒

如酒的黃昏

灌醉了我的癡情

我的心頭不由得湧過一陣熱潮,我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富有彈性的大腿。我的手一直滑到她的大腿深處,曉霞把我的手移開說,講,接著講,我想聽。

好吧,我說,我接著給你講。

在一個細雨霏霏的秋日的早晨,我離開了家,要到一個名叫青台的地方去。青台是個什麼樣子在我以往的生活經曆裏沒有絲毫的印象,是一個周圍長滿了青草的高台子還是住了許多人家的鎮子,這我一無所所,我在晃動的客車中想象著青台的樣子,霏霏的細雨在行走的車外彌漫了灰黃的秋日曠野,青台是個什麼樣子呢?我在不停地思索,實際我的思索都是多餘的,我沒有想到在不久的時間裏這輛客車把我帶到一個我一無所知的地方,事實將向我展示一切。

那天我乘上了那輛開往青台的中巴車,在那輛車上我看到的全是陌生的旅人,他們中間有男有女,個個表情沉鬱,在我上車的時候他們全都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盡管當時光線灰暗,但我還是能感覺出他們的目光裏有一種異樣的東西,我當時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東西,那東西就像車外的雨水把我的思想給淋濕了,他們的目光仿佛讓我置身於無邊無際的雨水裏,我孤零零地站在車箱的走道裏孤獨無援,就像一條被獵人捕獲的野狗。我想在他們中間坐下來,可是卻找不到一個座位。在我的耳邊響著嗡嗡的機器聲,餘下的就是無邊的沉靜。我想,要是能有人說一句什麼也好呀,這樣就可以打破尷尬的局麵,可是他們全都不說話,他們坐在那裏,好像都是剛剛從墓穴裏扒出來似的。我想對他們說一句,可是我不知道他們要到哪裏去,我隻好哆哆嗦嗦地站在行走的中巴車上,我不敢看他們,隻好把目光移到窗外去,窗外灰色的天空籠罩著路邊連綿不斷的樹林,路邊的樹林被風雨吹打著,就像電視裏的動畫片一樣在不停的移動。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輛中巴終於在路邊上停下了,人們紛紛站起來。這時車門打開了,車門邊的人開始下車。我想,他們幹什麼?下車方便嗎?可是不對呀,他們手中還都提著籃子,那就說明他們已經到站了。趁人們不注意我一彎腰就鑽到一個座位上去,我想這下我也有座位坐了。我坐在那裏卻感覺到身後有許多目光在注視著我,我不敢回頭看他們,就又把目光移到窗外。我看到那些下車的人在雨水裏提著東西一個跟一個穿過公路朝樹林裏走去。等我回過頭來,車箱裏已經空無一人,隻有司機坐在前麵吸煙。我清了清嗓子說,哎,怎麼不走了?司機回頭看了我一眼說,上哪兒?我說你們不是說上青台嗎?司機又看了我一眼說,這不就是青台嗎?你不下去還等什麼?你沒看人家都下去了嗎?我恍恍惚惚地站起來一邊往下走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麼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