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黑房間(3)(2 / 3)

老西說:“推磨去!”霜花就一個人去推磨,磨棍正好擠在小肚子上,一圈又一圈,老西坐在門口望著俺大走過來,就站起來朝霜花的屁股上抽兩條子,吼道:“使勁推!”他硬把一個石滾推到俺大的眼裏去。

老西說:“躺好!”他看到霜花在床上躺好,就一屁股坐上去,霜花就扯著嗓子嚎叫,俺大在外麵拍打著木門說:‘鱉孫,你作孽呀!”

老西說:“鱉孫才作孽!”

一聽這話,俺大就像一隻打敗的鵪鶉鬥敗的雞逃走了。可是奇怪的是,霜花竟然生出了一個大胖小子,而且還足了半個多月。起先老西想著霜花肚子裏的那個野種已經是個死物,可是當他聽到那孩子的第一聲哭涕時,他就傻傻地坐在了地上。兩年半後,當老南在廁所的糞缸裏發現這個起名叫胖孩的孩子時,他看到老西的臉色一片死灰。

老南就是從這件事上才知道老西會說謊的。在下麵我給你說這個例子之前,請你回憶一下俺家房子的格局。對對對,我說過的,不然我為什麼說是回憶呢?那兩間老磚老瓦的舊房子是老南和俺大住,老西和霜花就住在那時是新房現在是廚房的西屋裏。

這是一次很意外的發現,本來那天老南倒在外間的床上正朦朦朧朧地想睡,老西從外邊推門走了進來。老西站在門口,黑暗裏就聽見俺大“哧溜哧溜”喝酒的聲音,不講老西,就說老南,他也很羨慕俺大的那隻朱紅色小酒壺,那酒壺裏日常不斷二兩燒酒。每天俺大挨黑從牲口屋裏回來,就用彎曲的手指打開他的小箱子取出那把酒壺來,然後就著他兜回的料豆子喝酒,酒香頓時就溢滿了房間。老南像喝了迷魂湯一樣躺在床上,聽著俺大像老鼠啃床幫磨牙齒一樣的聲音從裏間裏傳出來,他就對那隻箱子發生了極大的興趣。每當俺大不在家的時候,他就會把那箱子搬到窗子下,在光亮裏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它。那箱子誘惑著他,他躺在床上沒事就想那隻箱子,那裏麵到底裝的是什麼寶貝?可是他卻從來沒敢打開過一次,一聽到俺大的腳步聲,他就像長蟲見了老鷹。後來俺大死後,當老西和老南分俺大的家產的時候,老西很大度地說:“大的讓著小的,你先揀!”老南就毫不猶豫地揀了那隻箱子,當他顫動著雙手打開那隻箱子時,裏麵卻是空的,有的隻是那一串又一串幹死的虱子和跳蚤。

老西說:“夜裏西屋裏招呼點。”

老南說:“你弄啥去?”

老西說:“你嫂子她奶奶快不行了,我去守她。”

老南說:“嫂子不去?”

老西說:“她還要奶胖孩兒。”

老西說完又使勁吸了一下鼻子,老南頓時就覺得屋裏的酒香稀薄了許多。老西不止一次問過老南,他從哪兒弄的錢去買酒?說著,眼裏就生著了火爐子。他又說,我非得弄清不中!老南記得那會兒老西已經跟俺大分開了鍋,老西十天半月還吃不上一頓豆麵條兒,可霜花卻不在乎,她仍整天嘴不停地吃豆子。老南有時也迷惑不解,不知她從哪兒弄來那麼多的豆子。老南記得那天老西說完那句話就走了。在老西走後老南恍惚之中看到一團灰白的霧飄過來,隨後他就聽到裏間不止一個老鼠啃床幫磨牙齒,磨了一會就聽一個聲音說:癢。那團灰霧就在黑暗裏飄了出去。那個癢字使老南的睡意一掃而光,他就覺得滿身都是虱子,他使勁地在身上搔著,搔著搔著,他感到肚子有些發沉,他想也沒想,就提著褲子從屋裏跑出來往廁所裏去,在路過老西的門口時,他似乎看到了屋裏有一團焦急的煙火在閃亮。

這事很邪乎,他肚子裏沉得要死,可是蹲了半天,老南竟連個屁也沒放,等蹲的腿疼站起來時,肚子仍然沉得不能走,無耐他隻好又蹲下屙,那屎像是迷戀大腸似的,就是不肯走出來,那天夜裏,老南大概用了五十多回勁也沒見一點成效,就是這時候,他看到有條黑影悄無聲息地溜進了他家的院子裏。老南心裏一抖,走到門邊的屎又給嚇退了回去,他多少次的努力都前功盡棄了。他睜大眼睛望著那黑影像個賊溜到老西房子的南山牆邊蹲下了。老南想站起來,可是他的兩腿蹲得發麻,許多小蟲子像鑽進了他骨頭裏,也就是這會兒,老南聽到霜花在屋裏叫喊起來。後來老南回想那天晚上的事情,卻怎麼也記不起霜花都喊了些啥,隻記得那個蹲在南山牆下的黑影一躍而起,那黑影操起了一條棍,看準一個人從屋裏跑出來的時候,就猛地朝那人腿上掃過去,隻聽“嘎巴”一聲響,許多天後,老南才悟出來,那“嘎巴”聲是腿骨折斷時發出來的。老南那天提著褲子從廁所裏跑出來,就見俺大像一條被斬斷了身子的蛇痛苦的在地上扭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