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上學,好多年沒見沈叔了,假期中不想偶然碰了一次,我喊了一聲沈叔,他已不認得我了,擦肩而過,可是,卻勾出了我小時心目中的沈叔。
沈叔是我們一個村的,他住在石腰溝,從我們這大村子去他家要翻一道大梁的,那時,我雖未去過他家,他卻經常地到我們村來,他腰板結實,筆直的走,腿也很剛健的,臉很光的,到村裏來他最重要的是村前村後轉轉,前那路塌了沒,塌了他便又會修,河裏的石步子被水衝走沒,衝走了,他又去搭,那時已包鄉到戶多年了,村裏好多人對這個集體主義者不解地問:“沈叔,你這麼大身老骨頭了,還忙這幹啥,現在已不是六七年代了,這是大家的事,你操這些幹啥,你幹這些誰又領情,沒事幹了,吃撐了去跑去。”
說的人不知是批還是罵,總之說完便笑,笑了就走,沈叔也沒說啥,臉一黑:你啥得你媽個×,滾,老子不搭修,你過你媽那個道。沈叔又這一發火,把這些說尖刻風涼話的人就嚇得不敢說了,都知道,沈叔說:“你們這些臭小子曉得個球。”他還不解恨。
沈叔忒喜歡小孩的,每次到村裏來,修完路後,他總要找孩子玩,開始沒人玩的,他便一下掏出一個桃子,擦了兩擦,說來,過來給你們吃,都不去,他一下便桃子送到嘴裏,哢嚓一下咬出一大塊,嘴裏吧嗒吧嗒地響,那嫩果的果汁從嘴裏故意滴了出來,一副神氣的饞我們這些娃娃。我們有些早禁不住誘惑了,紛紛過去了,他一下掏出好多,一人一個,擦淨給我們,然後帶著我們,給我們講故事,講的故事蠻好聽,但後來就不愛聽了。
因他每次講的一個,開頭也一摸一樣:從前,山裏有個洞,洞裏有個老和尚,到最後,他來村裏,一講這些,隻要說到從前,我們這些娃就會說:從前有個山,山裏有個洞,就轟開了,沈叔一下子生了氣,我們也雀躍跑了,再來,他不講故事了,隻說:沈叔人老了,講不了了,你們玩,讓沈叔看吧!於是,我們一下就瘋開了,逮羊呀!跳繩呀!捉魚呀!我們玩得哈哈直笑,沈叔也笑,有時就笑出了淚,正玩的好,又有愛和沈叔開玩笑的來了:喲,沈伯,你這麼愛小娃的,是不是想媳婦了,人家又不回來,把村上×××給你找下,“放你娘的×,再說,小心我撕你的嘴。”但卻沒動,臉上一直紅到脖根,卻帶著哭。
後來,從村裏人的嘴裏才知道,沈叔以前的一些粗略的情況,沈叔沒媳婦,並不是說她看破紅塵不愛女人,一輩子與和尚樣逃出塵土,厭惡女人的,而是在他青年時,看上了村裏的一個姑娘,這姑娘也在石腰溝住,這溝裏隻有他們兩家,沈叔在十三歲死了母親,十六歲死了父親,這些打擊,給他還未成熟的正成長的心裏增添了很大的創傷,生活的磨難,親人的亡故以後,他越來越消沉,一天總是哭,到悲歡處想到死,這時,他的鄰人家的姑娘看到這,想到從小一塊長大,就去安慰他,在這時,他們共同回憶以前一塊玩水,他澆了她一身水,一塊打獵狗,他給她幫忙背,一塊拾柴,他給她幫忙扛。
沈叔的心有了一絲安慰,好受了些,是這個姑娘把他從絕望拉了上來,這個姑娘,也經常來他家安慰他,給他幫忙洗衣服,做飯,直到有一天,她說要嫁給沈叔,沈叔萬分激動,好半天才醒過來,姑娘早走了,這以後沈叔常做夢,這姑娘的辮子,身姿都給他增添了無邊的遐想,這姑娘自那次承諾後,見了她也羞答答了,他們二人都彼此明白。
這姑娘的家人也答應,就在快要結良緣時,姑娘家人在村裏買了新房,要搬走,姑娘走時對他說,下去把房子買好,就來結婚,把他又弄到大村裏,沈叔等待著,但等待的最終是噩耗,這姑娘自下山下大村住後,自從買了新房,去城裏買東西裝修,就一去再不複返了,有人說這姑娘攀了高枝,有的說她被人拐賣了,有的說她在城裏找了男人不回來了,還有的什麼也不說了,沈叔清楚,他笑了一陣後,就下山去安慰了姑娘家的人後,就上山了,姑娘家人說:“沈娃呀,我們對不住你,她……”“別說了,這是命呀!你們不要過分傷心,要注意身子,有啥事找我。”就走了。
自這後,沈叔一下在山裏悶了十幾年,其間也有人找過媒的,沈叔一個也沒答應,有人說沈叔再等著姑娘,但沈叔也等失望了,一想自己這個年齡,他也不想結婚了,性格開朗起來,反正是個單身漢,縱也沒大小,不論老漢,小孩,也都和他玩,鬧,他也不惱,可到了正事,他還惱呢。
但這門親事沒成,住在村裏的姑娘的父母雖早老了,進了村裏的幸福院,他還是沒少去照顧,一下村子便去看,老人都哭了,最後便歎息,沈叔安慰以後就走了。
這是沈叔的粗略傳說,不過,他的老丈人在現在早已沒了,我又想起了那天見他的情景,他大概還是本村上給做啥吧!這時的他隻是背駝多了,臉黑多了,腿盤了,其餘也未多大變化。
後來,這姑娘的家人都去了,沈叔哭了一場,以後,他還是愛到村裏來,幫不了這兩人了,他便想方設法給村裏幹點活的,而也慢慢的怕人提點他的舊事,一提點便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