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明珠
我說的這個故事是關於一位老和尚的,他早已離開塵世,然而在他生活過的那座小城裏,人們至今還經常談論著他的故事。
他的故事情節很簡單,就是掃地,一天到晚掃地,掃地,再掃地。
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就開始在那裏掃地了。從寺內掃到寺外,掃到大街上,掃出城門,一直掃出離城十幾裏,也許幾十裏以外。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
小城的年輕人,從小就看見這個老和尚在掃地;年輕人的父親從小也看見這個老和尚在掃地;那些做了爺爺的,從小也看見這個老和尚在掃地。這個老和尚是很老很老的了,老得慈眉善目,像一尊羅漢。他好像老到一定的程度就穩定下來,不再發生變化了。像是一株古老的鬆柏,不見它再抽枝發條,卻也不再見它衰老。
沒有人知道這位老和尚已經活過多少歲月,但是小城的人卻記得他離開塵世的日期,是這位老和尚預先告知他的弟子的。到了這一天,他果然坐在蒲團上,安然圓寂了。小城的俗眾也為他的得成正果誦經念佛,香煙繚繞著萬戶千家。
又過了若幹年,才有人發現了那位老和尚確切的生卒年月。此人是這小城的一位長者,在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他閑步郊外,走過一座小橋,見橋石上鐫著字,字跡大部磨損,仔細辨認,才知道石上鐫著的正是那位老和尚的傳記。傳文說,根據老和尚遺留的度牒記載推算,他享年一百三十又七歲,自從盤古開天地,得享此高壽者未知有幾,小城人由是稱其為佛祖臨世。你能認為是荒誕的嗎?據說軍閥孫傳芳部隊有一位將軍在這小城紮營時,忽然起意要放下屠刀,懇求老和尚收他為佛門弟子。將軍於是丟下他的兵丁,拿著掃把,跟在老和尚的身後掃地。老和尚心中自是了然,向他唱了一首偈,偈道:掃地掃地掃心地,心地不掃空掃地。
人人都把心地掃,世上無處不淨地。
不知道那位將軍以後怎樣了,這首偈,至今卻還留在這小城人的心裏。
沙的故事
奧修
有一條河流,它發源於一個很遠的山區,流經各式各樣的鄉野,最後它流到了沙漠。就如它跨過了其它每一個障礙,這條河流也試著要去跨越這個沙漠,但是當它進入那些沙子裏,它發覺它的水消失了。
然而它被說服說它的命運就是要去橫越這個沙漠,但是無路可走。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來自沙漠本身隱藏的聲音在耳語:“風能夠橫越沙漠,所以河流也能夠。”
然而河流反對,它繼續往沙子裏麵衝,但是都被吸收了。風可以飛,所以它能夠橫越沙漠。“以你慣常的方式向前衝,你無法跨越,你不是消失就是變成沼澤,你必須讓風帶領你到你的目的地。”
“但是這要怎麼樣才能夠發生?”“藉著讓你自己被風所吸收。”
這個概念無法被河流所接受,畢竟它以前從來沒有被吸收過,它不想失去它的個性。一旦失去了它,河流怎麼知道它能否再度形成一條河流?沙子說:“風可以來執行這項任務。它把水帶上來,帶著它越過沙漠,然後再讓它掉下來。它以雨水的形式掉下來,然後那些雨水再彙集成一條河流。”
“我怎麼能夠知道它真的會這樣呢?”“它的確如此。如果你不相信,你一定會處於絕境,最多你隻能夠成為一個沼澤,而即使要成為一個沼澤也必須花上很多很多年的時間,而它絕對跟河流不一樣。”
“但我是不是能夠保持像現在這樣的同一條河流呢?”那個耳語說:“在這兩種情況下你都無法保持如此。
“你本質的部分會被帶走而再度形成一條河流。即使現在,你之所以被稱為現在的你,也是因為你不知道哪一個部分的你是本質的部分。”
當河流聽到這個,有某些回音開始在它的腦海中升起。在朦朧之中,它想起了一個狀態,在那個狀態下,它,或是一部分的它曾經被風的手臂拉著,的確有這麼一回事嗎?河流仍然不敢確定。它似乎同時想到這是一件它真正要去做的事,雖然不見得是一件很明顯的事。
河流升起它的蒸氣,進入了風兒歡迎的手臂。風兒溫和地、而且輕易地帶著它一起向前走。當它們到達遠處山頂的時候,風兒就讓它輕輕地落下來。
由於它曾經懷疑過,所以河流在它自己的頭腦裏能夠深刻地記住那個經驗的細節。
它想:“是的,現在我已經學到了真正的認同。”
河流在學習,但是沙子耳語:“我們知道,因為我們每天都看到它在發生,因為我們沙子從河邊一直延伸到山區。”
那就是為什麼有人說:生命的河流要繼續走下去的道路就寫在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