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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桂迫於內外的壓力,把向家的花坊由笨花遷到了縣城。外是“花行”的競爭,導致他的經營不善;內是家事的一天天緊迫,大房扔子對二房小妮兒的不容。向桂聽了嫂子同艾的勸告,下決心把向家的花坊遷出了笨花,走時還帶走了小妮兒。搬遷時向桂還找向文成給花坊改字號,向文成出口成章地說:“就叫裕逢厚吧。”向桂一聽裕逢厚本是個吉利的字號,當下就定了下來。
裕逢厚位於縣城西街,臨街是三間帶柱廊的板搭門麵,門麵一側是通往院內的大門。高大的院門可通行大車小輛,迎門的影壁寬闊,上書“裕逢厚花坊”五個大字。院內有正房五間,向桂在此待客談生意;兩排東西廂房是裕逢厚的賬房和各業務部門。繞過正房是後院,後院是花坊的軋花和蹬包車間。裕逢厚的業務是把收購來的籽棉加工成皮棉,打包外銷。外銷時皮棉要打成見棱見角的花個子,這個環節就是打包。軋花、打包是花坊的關鍵環節。
兆州人管皮棉叫穰子,管給穰子打包叫蹬包。在花坊裏,當籽棉通過軋車被軋成穰子後,便被送到蹬包車間進行蹬包。蹬包工人先把穰子填入蹬包機,然後他們一邊填花,一邊用腳踏實,最後再由機械加壓,將穰子壓成“花個子”。花個子在蹬包機裏被壓榨成形後,再以鉛絲箍緊,從機器裏滾出來,蹬包工人便完成了一個蹬包工序。花個子論件,一個花個子叫一件,一件花個子二百市斤,一個壯工隻能荷起一個花個子。
向家的裕逢厚在城裏開張後,果然生意大為改觀。這裏終日車水馬龍,進院的車輛是送貨的,車上裝滿大包的籽棉;出院的車輛上裝載著花個子,花個子被送到元氏或石家莊外銷。車有單套也有雙套,趕車人在院裏用鞭子抽打著牲口,牲口們在院裏拉著車或加力或調頭。也有牲口在此“打尖”歇息的,趕車人便看個角落卸下牲口,讓牲口就著車後尾的笸籮,任意吃喝拉撒。裕逢厚的大院裏整日充斥著牲口的草料味兒和牲口的糞便味兒。裕逢厚的經理向桂,在這種氣味中遊走著和趕車人搭訕聊天。向桂辦公本應在經理房,但生性好動的他不安於在經理桌後就座,他最願意轉悠著和客商搭訕閑聊,並任意對答著各路客人的閑言碎語。客商們多因了向桂這種待人隨和、愛說話搭理兒的性格,都和向桂保持著友好的買賣關係,熱切地與向桂合作。客商們也因了向桂這種隨意的性格,在花裏使潮摻假,糊弄著裕逢厚。他們常把白色的坩土摻入花中,增加花的分量。裕逢厚的夥計把情況反映給向桂,向桂卻不在意地說:“一星半點兒的,賣花沒有個不使潮摻假的。下回驗花時仔細點就是了。”這時的向桂,隻在院裏一麵和趕車人借火抽煙,一麵輕描淡寫地對趕車人說:“哎,回去遞說你們掌櫃的,下回少使點兒假,別壞了我的軋車。”趕車人訕笑一陣,把煙抽得很猛。向桂是想,我還說人家呢,我的花個子裏也有潮。向桂的蹬包房裏就專有人拿噴壺往穰子上噴水使潮的。
向桂對待送花的潦草隨意,於自己的穿著卻從不含糊。如今作為裕逢厚東家兼經理,有事沒事常穿一襲軟緞長袍,黑團花馬褂,一雙三接頭皮鞋也常是一塵不染。向桂的穿著做派很是有別於他的侄子向文成。在笨花時向桂有時也到世安堂坐坐,見侄子向文成那穿戴隨意的做派,常說:“文成,一個看病的先生,世安堂的經理,穿戴不能像你這樣不管不顧,連雙洋襪子也不穿,你也不是穿不起。”那時向文成就笑笑對向桂說:“叔叔,這穿戴的事就依我吧,我不願意自個兒找麻煩。”向桂就說:“我就不嫌麻煩,這鞋油就是專為皮鞋準備的。”向桂說皮鞋離不開鞋油,是看見了那天向文成也穿了一雙歪三扭四的皮鞋,那還是他結婚時向喜從宜昌給他買的那雙,棕色,壓著碎花。向喜為兒子買的一雙禮鞋,但禮鞋到了笨花之後,卻變成了向文成的雨鞋,隻在下雨踩水時向文成才把它穿在腳上。那天外麵正下著小雨。被向文成當雨鞋穿的這雙皮鞋,漆麵早已磨去,鞋帶也早就不知去向,鞋也變了形,向文成穿上它走起路來一歪一歪的,皮鞋裏塞上一雙家做的布襪子,走路時腳下更顯得很沒準兒。向桂批判著向文成穿皮鞋的架式,再看看自己腳上的皮鞋,覺得人的稟性終歸是難移的,也就不再強調皮鞋打油的事。他是來找向文成給花坊起名的。先前向家的花坊在笨花時叫吉慶花坊,花坊瀕臨倒閉時向桂就覺得,生是這個小鼻子小眼的字號的過。現在花坊要搬家了,向桂就找向文成了。向文成脫口就說了個裕逢厚,向桂說:“這個名字好,富裕逢厚實,咱盼的就是這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