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平時,槐多喜歡隨意把他的黑帽子戴在頭上,現在帽子就放在他身邊。有備喜歡這頂帽子,它那黑呢子的質地,黑色亮皮的帽簷兒,都讓他覺得新奇。尤其綴在帽子正中的黃銅“美”字帽徽,更顯出它和一般帽子的不同。有時,有備替槐多換藥時就故意把這頂帽子戴在自己頭上。現在,有備聽完了槐多的歌後又拿起了這頂帽子,他把它戴在自己頭上說:“咱們先回家吧。”他拉起仍然躺在房上的槐多說:“我娘蒸糕呢,我聞見味兒了。”

有備曾把鬆山槐多介紹給向文成和秀芝,並偷偷對爹娘說:“這個日本兵和別的兵可不一樣,可別拿他當日本兵對待。”向文成說:“你說他和別的日本兵不一樣可以,可你說別拿他當日本兵對待可就說不通了。好壞他也是個日本兵。”向文成說著看似不疼不癢的話,也早就在觀察鬆山槐多了。一次,向文成看有備給鬆山槐多換藥,無意中也看見了鬆山槐多的速寫本。他翻到兆州城門那一張就說:“城門的匾上還有四個字哪,你光點著四個黑點。匾上光點四個黑點不行。你應該添上去。”鬆山槐多說:“匾上是有四個字,可一張速寫畫,不一定非把文字寫上不可,畫速寫是要講些概括的。”雖然鬆山槐多委婉地拒絕了向文成要他往畫上添字的提議,可他由此發現了向文成的熱忱,他向他請教,問他那是四個什麼字。向文成說:“‘東門鎖鑰’。看,多麼雄壯的四個字。那字寫得也好,出自唐代大書法家虞世南之手。”向文成說這番話時本能地流露出一個中國人的自豪。鬆山槐多重視起向文成的話,但他並沒有把字直接寫在速寫畫的“匾”上,他在圖畫下方又添了一行小字:此城門的匾上有四字為:東門鎖鑰。字體雄壯、有力。鬆山槐多受了向文成的感染,寫字時好像也帶著中國人向文成的心情和願望。

有備和槐多從房頂上下來,去向家吃糕。這天秀芝真的蒸了一鍋黃米糕。有備就覺得,這是他娘專為槐多蒸的。可秀芝不這樣說,她給槐多和有備每人夾了一盤子,又從籠屜裏夾出幾塊,叫有備去給醫院同誌送糕。有備興高采烈地去給大夥兒送糕,又覺得他這舉動似又減輕了秀芝款待槐多的分量。

向文成也來吃糕,他對鬆山槐多說,他知道日本人也吃糕,東亞人都吃糕,可每個國家有每個國家的吃法。就此,你們講的大東亞共榮就行不通。鬆山槐多笑起來,笑容裏有幾分不自在。

秀芝看著鬆山槐多吃糕,說:“今年的棗沒長好,年頭不好,棗也長不好。”

鬆山槐多明白秀芝說的年頭是什麼,那是因為他們這些日本人的存在。他羞愧地放下了筷子。

向文成看出鬆山槐多的尷尬,圓場似的說:“看明年的吧,明年沒個長不好。”他說得信心百倍,帶著“東門鎖鑰”般的豪邁。

鬆山槐多也聽出了向文成話裏的意思,重又把筷子拿起來,對著向家人說:“我預祝明年的好……年成。”

向文成糾正他說:“應該說好年景,不是年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