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3)

同艾接受了這個不尋常的托付,答應去找葛俊。尹率真告辭同艾,又去世安堂對向文成談了甘子明被捕以後的線索,說目前甘子明還在警備隊,還沒有被轉移到日軍的弘部。弘部是日本憲兵的領導機關,八路軍被捕後若被關押到那裏,便是九死一生了。最後,尹率真又問及向喜的情況。他問向文成,向老先生的身體可好,在城裏生活得如何,日本人找不找他的麻煩。向文成說:“我父親的事隻有一個人最清楚,就是本村的甘運來,先前他是我父親的副官。我父親入糞廠以後,隻見甘運來一個人。甘運來從城裏不斷帶消息回來,說他身體好、吃得飽,糞廠的生意也還過得去。你問到日本人找不找他的麻煩?是這樣,日本人剛進兆州時,三天兩頭請他出山,都遭到了我父親的拒絕。後來他們也就不找了。可能他們也知道,在保定的時候就有一個叫小阪的日本人帶著高淩霨的信請他出山,都遭到過他的拒絕。小阪何許人?在天津時是阪垣征四郎的人,現在是保定警察署的長官,還領導著特高課。看來日本人對中國的舊軍人有個政策,你不惹他,他也不輕易動你。這就是我父親能在日本人眼皮底下生存的原因吧。”

尹率真離開世安堂後,又來到大西屋跟前。他看著被燒焦的大西屋問向文成,問他還準備不準備把大西屋重新蓋起來,說大西屋是為抗日立過功的。向文成說:“等以後吧,抗戰總有勝利的那一天。到時候,咱們慶祝完勝利再蓋大西屋。不擴大不縮小還照原樣,起名就叫大西屋博物館。把從前的課桌、油燈、手術台一律複原。好在黑板還是原物,我打算把黑板上的解剖圖和拉丁文保存好。”

這次日本人來笨花,燒了向家的大西屋,燒了向家的草垛,還搶走了向家的糧食和花。大車和牲口倒保存了下來。向家跟醫院轉移時,一家人就坐在這掛“粗車”上,群山趕車,把兩個牲口都套上。向家的細車許久不用了,戰亂的年代太招搖。細車被扔在院裏一個角落,常年風吹日曬,漆皮剝落著,車上的飾件也鏽跡斑斑。

群山在院裏套車,今天他要和同艾一起進城去裕逢厚。群山初來向家時,尚是個青年,日月荏苒,現在也四十開外了。四十開外的群山是孝河以南的人,身邊無兒無女,隻有一個不壯實的媳婦在家。群山常年住在向家,幾乎成了向家的人,一個人支撐著向家所有的農事。長工們分“大活”“二活”,大活和二活是有著嚴格分工的:大活使牲口、耕地、搖耬拿苗;二活喂牲口、看水、掃院子、挑水。群山在向家把大活和二活的勞作集於一身。從前向喜就喜歡群山,現在同艾和秀芝也都喜歡群山。她們都明白,有了群山支撐向家的農事,向家人才有了各自的“天地”。有一次取燈和向文成討論起少了群山的向家當是何等狀況,兩人做了許多假設,都是些不樂觀的假設。有一次農忙時群山媳婦病了,群山回家半個月,向家就像塌了天,水車不轉了,禾苗旱死了,牲口也病了。這時同艾就沒好氣地埋怨起兒子向文成,嫌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說藥橫豎是不能當糧食吃。向文成就說:“娘,你別埋怨我了,我趕緊去給你請群山吧。”他把“叫”說成“請”。群山被向文成請回來了,同艾才停止了對向文成的絮叨。

今天,群山隻在粗車上套了一匹瘦騾子,又胡亂在車上撒了幾把亂草敗葉,盡量不叫這車顯出主人的身份。同艾在一旁就偷著樂,她是樂群山的聰明。從前她出門去元氏上火車,群山也是把車馬打整了又打整,把車輪、車轅擦了又擦,把車帷掃了又掃,連自己手中的鞭子也是仔細挑選。今天群山這往車上撒爛草也是一種打整吧,同艾想。

同艾坐上群山打整過的粗車和群山進城,兩人說了一路話。群山在盤算,戰亂之年,向家的土地到底如何耕種才能多一些收成。同艾說:“你能給向家收上口的糧食就夠了,還講什麼收多收少。地裏種上點什麼就行,總比荒廢著強。”可群山還是過意不去地說:“也是一百多畝地呢,總不能糟蹋在我手裏。”

兩人說話搭理兒來到兆州城東門,果然群山對車的“打整”奏了效。兩個日本兵正對一輛花枝招展的細車進行盤查,而對群山的粗車隻掃了一眼就放他們進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