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又找了一個家庭願意照顧他。但因為孩子有艾滋病,抵抗力特別差,一到冬天就拉肚子、發燒、感冒,經常要去醫院。我的電話是24小時從不關機,經常深更半夜接到電話,再跑去把孩子送醫院。那個照顧他的爸爸自己也有艾滋病,帶了一年多,也不願意再帶了。
高俊的大伯正好打工回來,我就跟他商量,讓高俊回家,哪怕就過一個春節。到時我再給他找個家庭。可大伯說了,“我如果讓他回我的家,我媳婦就得跟我離婚,這個年都過不去。”
我隻好給高俊又找了一個家庭。這老人對高俊其實挺好,但他不舍得吃好的,總想把錢省下來蓋房子。再加上高俊要按時服藥,有時候大人忙了,吃藥的事也疏忽了。一年之後,高俊又生病了,頭都抬不起來。
我都愁死了。這麼小的孩子,剛適應又換一家,剛適應又換一家,對他的心理很不利,感覺總是被人拋棄。後來我就想,自己來租一個房子,搞個寄養中心,找人來照顧高俊。
正好這時,照顧另一個孩子米華龍的那家,也不想帶了。
米華龍比高俊大一歲,是被媽媽丟在阜陽火車站的。當時車站派出所把他送到民政局,因為福利院不收艾滋病兒童,他們就在下班前送到我們這兒來了。我們再把四五歲的孩子送到哪裏去呢?協會有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我就讓她先帶著米華龍住,上班時帶來,下班時帶回家。後來,我才給他聯係好一個家庭。
照顧米華龍這家,帶了一年多,米華龍也生病。我在醫院照顧了一個月,天天發愁。一咬牙,就決定自己帶,把高俊和米華龍一起接來了。
壓力——你覺得這孩子特別困難,一定得幫,可是下一個來,比他還困難。
當時就是想找一個老太太來看著孩子。結果找誰都不敢接這個活。
我隻好把我媽叫來幫忙。有個孩子叫張月,也感染了艾滋病,新疆的養父母送她來時,才3歲,天天一醒來就哭。我媽實在心疼,抱她哄她,給她洗澡。後來人家才信了,我自己媽都不怕,我還能害她嗎?
這個寄養中心,原來是在協會的馬路對麵,租了一層房間,教室、宿舍、客廳、廚房都在那裏,兩個工作人員,每天照料5個孩子。
到了2004年,我就沒有更多精力去管我那些生意了,就一個一個關了。
做這件事,我的經濟壓力當然很大。一開始就一個兩個孩子,我也沒想那麼多。那時對艾滋病兒童的很多政策都沒有下來,像楠楠住一次醫院,到北京去做檢查,要做CD4(一種免疫細胞),要做病毒載量,等等,加上路費就得一萬多塊錢。在阜陽住院也是,一次住十天半個月,也得幾千塊錢。
一兩個孩子,我還能負擔得起,後來因為幫過一些孩子,他們的親戚、他們村莊上的人,也都找來,要把孩子托付給我。
孩子越來越多,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你開始看到這個孩子,覺得特別困難、特別可憐,一定得幫,可是下一個來,比他還更困難。
除了集中寄養,我們協會還對那些受艾滋病影響的貧苦兒童進行救助。其中大多數孩子自己並沒有感染上艾滋病,隻是因為家人得病去世或因病致貧的。
就這樣到2004年底,我們協會接納照管的孩子有192個人,後來到400多個人,最多時有800多人。
孩子們大了,要上學。有的孩子上中專,一開學就要兩千多塊錢,有的要上衛校,學費還要高。還有一個上幼兒師範,一年要五千多。多的時候,一年有十幾個孩子上學,費用就很高了。
維持協會運轉的經費,主要是來自國內外的基金資助。其實每年的頭兩個月,我都處在一種極度焦慮中,這一年的錢在哪裏?我要不停地申報項目,尋找資金。如果有資金,我們就可以幫更多人。
我曾經說,如果這個協會沒有了,我還是要把這些孩子養大,因為這兒就是他們的家,我不能拋棄他們。
其實,有很多企業還是非常有愛心的。像強生公司、李寧基金會、洛娃科技等,他們一直在資助我們。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總是向我們伸出援助之手。也正是因此,我們的協會辦了9年了,到今天還在繼續。
另外,阜陽還有一位姓郭的退休老太太,每年給我們捐1000塊錢,也好多年了。我代表孩子們感謝他們。
力量——同學說,張阿姨,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像你一樣對楠楠好。
有時候,我覺得一個人的力量挺小的,但是久了,這微小的力量也在起著作用。
像楠楠那個村莊,因為貧窮和落後,農民很缺乏艾滋病知識,原先沒有一個人敢靠近她。後來我每次去看她,都會把她抱在懷裏,人家看了就覺得,原來艾滋病也沒有那麼可怕。就這樣,慢慢大家也敢跟她說話了。
我又給失學的楠楠重新找了學校。上學之後,我經常到學校給她送衣服,有時給她試試衣服,抱抱她,去多了,同學們也看在眼裏。有個同學給我寫信,說張阿姨,你每次給楠楠送吃的穿的,就像親媽媽一樣,你不用擔心,我們會像你一樣對楠楠好,我們會幫楠楠梳辮子? ?
我時常感覺,對艾滋病孤兒的救助最大的困難是社會的歧視。這些孩子最大的心理陰影也是社會歧視所造成的,他們需要更多的關愛,來幫助他們走出陰影。
楠楠和同學們親近了,我又多了一份擔心:孩子們不了解艾滋病,萬一哪天楠楠流鼻血,其他孩子不了解正確的處理方式,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怎麼辦?於是我又和校長商量,給孩子們開展艾滋病知識講座。
從楠楠開始,我整個生活就是跟著孩子的需要在走。孩子要看病,我忙著聯係醫院,找藥;孩子要念書,我聯係學校,到學校普及艾滋病知識;孩子將來要就業,我送他們上職業學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