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盛產大米,每年鄉親們都為了賣大米犯愁,推著小車,走街串巷地吆喝,弄不好還得出這樣的事:去六樓送完米回來一看,車上的米讓人扛走了。我來了以後,哪年都得幫著鄉親們推銷大米。前年,有些鄉親來找我,金司令,咱也成立合作社吧。把鄉親們組織起來一起闖市場,這事兒正合我意。
再合意我也得擺譜,不幹不幹,就一戶兩戶的整個什麼勁兒啊?沒個三五十戶不要找我。辦事得用腦子,這叫策略,我這麼一說,那些想辦社的鄉親哪能憋得住,還不得可著勁地去聯絡動員其他人?果然,用不了十天半個月,好消息就來了,40多戶願意入社。
行,通知下去,晚上六點開會,學習《合作社法》。
六點開會七點人還沒到齊。這怎麼行,得給他們立規矩。我開口罵人,就你們這熊樣能幹個球,一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幹脆別幹了!
我一罵,再開會的時候,就沒人敢遲到了。我扯著嗓子問,村東頭人到沒到齊?村西頭人到沒到齊?到齊了?好,開會。我一喊完,鄉親們就樂,一樂,心就近了,我這個司令跟他們成了一個坑裏的泥,不分你我了。
合作社成立了,買耙地機我拿3萬,村裏拿1萬,買大型收割機的時候,都拿不出錢來了,我去化緣,整回30多萬,把大型收割機開回來了。那玩意兒好使,一天能割好幾坰地,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早,幸虧咱有大型收割機,糧食全搶回來了,沒凍地裏。
合作社有好幾百畝地,一年打下的糧食近百萬斤,大米再好也賣不上個好價,也就2元一斤。我琢磨著辦個糧食加工廠,生產精製大米。
兒子要抬我去延吉醫院養傷,我跟兒子說,老子是個兵,哪兒死哪兒埋,這輩子就埋在大成溝了。
去年9月,加工廠建到一半,我去巡山的時候摔了一跤,我咬著牙爬起來,自己開車去醫院,一拍片,腰骨骨折。醫生問,你是怎麼來的,我說自己開車來的,醫生說你就是個鐵人,也得讓人把你抬回去。上哪兒找人抬啊,我還是自己開車回到溝裏,在炕上躺著。
躺著也清閑不了,成天有人來請示這個事咋辦,那個事咋辦,我不張羅不行。農民認識誰啊,請個師傅來調試機器都請不動,我一個電話人家就麻溜地來了。建糧食加工廠是去年年初就跟鄉親們承諾的事,說過的話就得算數,拉出來的屎哪能再坐回去。
兒子帶著幾個戰士跟著救護車趕來了,要抬我去延吉醫院養傷,我不去,兒子氣得哭,哭我也不走。我跟兒子說,老子是個兵,哪兒死哪兒埋,我這輩子就埋在大成溝了。
在炕上躺了20天,硬撐著下炕了,腰軟得像麵條,得用腰帶勒著。
糧食加工廠建好了,一樣的米,經過篩選、真空包裝,那叫一個好,能賣6元錢一斤,一坰地能多賣3000多元錢。你回去看看杭州的超市有沒有我們“大成貢坊”牌子的米,要是沒有,我得去公公關。
去北京推銷大米,拿著軍官證去窗口買票,售票員把軍官證當成了殘疾證,給買了半票。火車上遇到查票,要補交188元。合作社的錢,能省一分是一分,我耍賴,說自己真的是殘疾人,不信,你們看看我的腰,我掀起後襟,把護腰帶亮給他們看。列車長來了,見我是個農村老頭,臉曬得比牛屎蛋子還黑,手上的老繭厚得針都紮不出血,動了惻隱之心,沒讓我補票。
到了北京,我直奔總參總政,找戰友和過去的老領導,見了麵,掏出帶去的大米樣品,看看這米多好,一粒碎的都沒有,你們上哪兒去淘這麼好的米?就這麼著,我花180元路費,帶回了26萬元的大米訂單,鄉親們高興得直蹦高兒,說明年都得入社。這就對了,農民嘛就得組織起來才有出路。
我在這兒待8年了,跟鄉親們栽的樹加起來約有30多萬棵,用不了多少年,大成村的山就能綠了。
鄉親們把大成溝改名“司令溝”,對我可迷信了。別看我輩分不大,威望老高了,誰家辦紅白喜事,隻要我去了,主人就覺得特有麵子。不管誰家蓋房子,都要找我去看風水,我哪懂這個,買幾本風水的書看看,現學現賣。
前年村裏有個媳婦生孩子,非得叫我取名兒。起名兒這麼大的事兒我哪敢胡亂整,去找市文史辦主任,合計了半天,整了8個備選名兒,她選了那個“書婷”。她倒真有眼光,書婷,這名兒多好,女孩子書讀多了,自然就婷婷玉立了。
我住的這個屋,離村裏最近的人家還有兩公裏,屋裏不通電,靠太陽能發電,遇上陰天下雨,有燈也點不亮。天一黑我就上炕,看不成電視,拿個半導體聽聽新聞,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吃的就更簡單了,冬天煮一鍋飯吃兩天,夏天買一大袋鍋巴,用水泡著吃。老伴每回來看我,都是笑著來哭著走,心疼。
我在這兒待8年了,栽了11萬棵紅鬆,4萬棵落葉鬆,還種了幾十畝藥材,鄉親們也跟著我栽了不下20萬棵樹。有這30多萬棵樹站著,用不了多少年,大成村的山就能綠了。
去年底村主任問我,司令,咱明年還栽樹不,我說栽,當然栽了。
栽樹栽到80歲,活到90歲,留10年時間享福,是我給自己訂的計劃,沒有特殊原因,我的後30年就按這個計劃整了。
眼下要做的是上一個新項目,用苞米稈、黃豆稈、灌木和一些廢料研製顆粒燃料。這東西好,變廢為寶。北方冬天要供暖,用煤有汙染,要是用這玩意兒取暖做飯,不光環保節能,還能讓城裏人不出門就能聞到炊煙味兒,對鄉親們當然就更有利了,又是一掙錢的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