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滇池衛士張正祥(1 / 3)

口述|張正祥

整理|周華誠

我生在滇池邊,喝著滇池水長大,西山是我爹,滇池是我媽。30年了,我天天守著滇池水,我對滇池的感情,有些人會覺得不可思議。

2010年,我被評為“感動中國”人物,還入選了“中國國家形象片”。我覺得很光榮,這份光榮是滇池給我的。

上世紀50年代,滇池清澈見底,為什麼後來會出現汙染,歸根到底還是人的原因。可以這樣說,生活在滇池邊的每一個人,都曾是滇池的汙染者。

滇池要治理好,不光是政府部門的事,要全民總動員,大家愛護滇池,治理才有希望。

我隔幾天就去滇池轉悠一圈,也有記者、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大學生、公益組織、民間環保人士一起去考察。

有一次,香港大老板要在滇池邊上建富人區、大別墅、度假村,那是直接破壞水源。水源一毀,滇池就不是被汙染的問題了,而是直接就枯掉啦。世代居住在那裏的村民,被強製拆遷出去,理由冠冕堂皇:本村在滇池保護區內,必須“四退三還一護”(退田、退塘、退房、退人,還湖、還濕、還林,護水)。可是沒想到,將要換來的卻是一座金碧輝煌的旅遊度假村!

我隔幾天就去轉悠一圈,有時是獨來獨往,有時也有記者、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大學生、公益組織、民間環保人士一起去考察。平心而論,沒有大家的支持,也不會有最後的結果。我們大家堅持不懈,最後那個項目停下來了,具體哪一級發的文不清楚,總之我們獲得了勝利。

有些人口口聲聲說,要把滇池當母親一樣來保護。可是他們一轉身,卻把滇池當作一塊肥肉來瓜分。滇池周圍天天在搞開發,還有一些度假村項目就建在滇池裏麵。我當然要管!

一切破壞滇池的人,我都要管,管到底。

這些年我寫了多少材料,到北京去了多少次,已經數不清了。也不跟人說,想去就去了。

找中央最大的部門,中紀委、建設部、環保總局、國土資源部? ?這裏不行我找那裏,一次不行我跑十次,不達目的不罷休。

我關注滇池30年了,在鄉親們、媒體、環保人士的攜手努力下,依靠地方政府強有力的措施,我們告倒過至少160家向滇池排汙的企業,有60家非法采石場停工。後來我們又把矛頭對準滇池邊上的房地產開發,好幾個投資上億的項目最後黃掉了。斷了人家的財路,能不招人恨嗎?

有人叫我“張瘋子”,這算好的。2001年9月,為了阻止別人在滇池邊的西山上采礦,我獨自前往拍照取證。一輛沒掛牌的重型卡車徑直朝我撞來,差點把我撞死。有一次為躲避追殺,我還躲進山洞裏過夜。

為了保護滇池,我付出了很大代價:右手殘疾、右眼失明,傾家蕩產,妻離子散。

我從小喝的是滇池水。年輕時當生產隊長,一直在滇池勞動。西山是我爹,滇池是我媽,一點沒瞎說。

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是個孤兒,5歲喪父,7歲母親帶著兩個弟弟改嫁,我就在滇池邊上釣魚撈蝦、挖野菜吃野果,吃百家飯長大。我住在西山溶洞裏,喝的是滇池水。我這人實事求是,誰生我養我,誰就是我媽。滇池撫養我,滇池就是我媽。

我賺的錢,也是滇池給我的。上世紀80年代前,我就靠養豬發了財。豬圈裏最多有10頭大母豬,一頭母豬能生12到15頭小豬,市場上一頭小豬賣30元,我的小豬能賣100元。我的豬,會長膘,不生病。這還不用我到市場上去賣,豬還沒生下呢,錢就塞到我口袋裏了。

我養豬用的是滇池裏的海菜花。那時候,滇池方圓幾公裏生長著整片整片的海菜花。這種水生植物,要湖水透明幹淨才能生長。它莖很長,水深2米,它就長2米多,湖裏就像一片綠色的森林一樣。

現在昆明的飯店裏,野生的海菜花賣到60元一盤。為什麼?湖水被汙染了,野生的海菜花絕種了呀。那時我的豬就天天吃這個,能不好賣嗎?一年淨收入最少五六萬元,沒用幾年我就發家致富了。所以我說西山是我爹,滇池是我媽,這話一點都沒瞎說。

1982年之後,海菜花一年比一年減少,到90年代就沒有了。我是眼睜睜看著滇池變化的,像滇池的土著魚“金錢魚”,現在也絕種了。過去滇池裏有100多種動植物,現在不超過10種。

你問我到底是什麼讓滇池汙染了,我隻能說我看到的。我看到的,第一是圍湖造田,第二是化工廠,第三是開礦采石。

我年輕時當生產隊長,一直在滇池勞動。1969年,百年大旱,又趕上政府圍湖造田,把滇池放到了最低水位,灘塗上可以騎車進湖了。老百姓可被坑慘了,農民春耕搞不了,整年顆粒無收。原本我一直是個好青年、積極分子、先進工作者,獎狀拿了一摞摞,毛主席像章全村數我多。遠遠望見首長下村來,都是我第一個喊口號,“毛主席萬歲”,“大海航行靠舵手”,“歡迎首長”。首長從吉普車上下來,一把握住我的手? ?都是這樣。可就是因為我反對圍湖造田,寧願不當生產隊長也不圍湖,我的隊長生涯到這裏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