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陽光毫無遮掩的直射頭頂時我又想到了老屋門前的那顆皂桷樹。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開始懷舊,常常回想一些生活中久遠的過往,比如:小時候養過的那隻灰兔,兒時的夥伴,住過的老屋,鄉下那個隔天便要罵次街的齊嬸,喜歡摸小男孩小雞雞的天誌爺,想老屋門前的皂桷樹以及那片濃密的樹蔭。
從我記事起它就是一顆老樹,那會我需要和鄰居的燕子張開了雙臂環在一起才能夠把它圈起來。
聽奶奶說,這棵皂桷樹是爺爺小的時候栽在門前的。
因了這顆皂桷樹,我家老屋門前在夏天裏總是整條巷子中最熱鬧的地方。它的樹枝向著四麵八方伸展著,每個粗壯的樹枝又分出許許多多細長的分枝,茂密的葉子總是在炎熱的夏季把烈日嚴嚴實實的遮擋在半空,像極了一把撐天的遮陽傘。
暑氣逼人的中午鄉親們便會不約而同的來到老屋門前的皂桷樹下納涼,我總會在看到有大人站著或者蹲著的時候悄悄進了老屋搬出小凳子給他們坐,常常會受到鄉親們的誇讚,然後高興一整天,有時也會意外的得到一顆糖果,幾天不舍得吃。
老年人搬來桌凳圍在一起玩著他們那種又窄又長的紙牌,男人們吸著紙煙喝著涼茶看著女人們納鞋底子拉家常,偶爾會插上一句葷話,逗得幾雙白眼一片笑聲,孩子們則在一邊忘乎所以的玩著他們的遊戲,也會有小商販載著瓜果停歇在樹蔭裏不時發出一陣長長的叫賣聲。
皂桷樹是會開花的,我從來沒有留意過,知道長出皂桷也是在風兒吹過時聽到它們之間相互碰撞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之後。我們一群孩子就會靜靜地站在樹下細細的聽,那聲音很好聽,像音樂。隻是那時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是音樂。
皂桷由淺綠到深綠漸漸變成淺紫而後深紫,葉子就開始飄落,直到留下一樹皂桷,稍微有一絲風就可以聽到劈裏啪啦的聲音,越來越響。這會媽媽會告訴我們不要站在樹下,會有皂桷掉下一不小心就砸到了頭。
風駐了之後,我們會爭搶著撿拾掉在地上的皂桷,媽媽們說,砸碎了可以洗衣服,有時候也會用它給我們洗頭發。那時候齊嬸也會蹲下來拾皂桷,每次看到她來,我們就會遠遠的躲著她,沒有小孩敢和她搶,我們都聽過齊嬸罵街,那聲音很洪亮,常常穿越整條巷子。
齊嬸是村子裏的一個寡婦,沒等到生兒育女丈夫就病死了,這是我長大後聽說的。
每次納涼齊嬸總是第一個從我手中接過凳子的那個人,她對我一直是笑笑的,我比起夥伴們和齊嬸稍微親近了一些。
上小學以後,聽齊嬸罵街時,我才聽到她隻是罵小貓小狗或者老鼠蟑螂,從來不罵人。
我開始給齊嬸講學校裏發生的事情,她總是樂嗬嗬的一邊聽一邊不住的點著頭。有時我也會帶村子裏的夥伴一起去齊嬸家玩,她總會拿些零食分給我們吃。慢慢的我發現她罵街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我還常常想起天誌爺,他有一個女兒聽說是抱養的,他很喜歡孩子,特別是男孩兒,孩子們從他麵前過,他都要逗一下,他總要攔著他們摸一下他們的小雞雞然後開心地笑著看他們走遠,那時穿著開襠褲的小男孩看到天誌爺遠遠的就會用手捂著他們的小雞雞飛快的從他身邊跑過,天誌爺看著他們的樣子總是樂的合不攏嘴。
上了中學以後我就很少再回家,每次也是匆匆忙忙,老屋翻修的時候正好是暑期,皂桷樹下更是成了我歇息的地方,沒事的時候我還是喜歡張開雙臂去環抱這顆老樹,兩隻手卻始終勾不著彼此。
那時村子裏很多人家都翻修了房子,買了電風扇,皂桷樹卻一直是他們納涼不變的去處。
直到後來要擴建村公路,皂桷樹被劃到路麵上,砍伐的那一天,村子裏的壯勞力都派上了用場,實在是它太龐大,也因為這麼多年來這顆皂桷樹被村裏人早已看做是大家的樹。除了樹幹父親拉回家,剩下的都分給了大家,村裏好多人用樹枝做成菜板,也送了一塊給我。
再回家鄉時,老屋經過了二次翻修,門前的皂桷樹沒了,道路一下子寬了很多,齊嬸改嫁去了別的村子,天誌爺病逝了。
坐在新蓋的樓房寬敞的客廳裏,空調的冷風卻怎麼也給不了我皂桷樹下那片濃密的蔭涼。
我依然會在一個人的時候想起老屋,齊嬸,天誌爺,巷子裏的每個人還有那顆皂桷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