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穢歌之庭·第九鏡界。
這個世界充滿了黑色波動。
“這裏是——！”
榭爾提斯全身浸泡在像水一樣的某種東西裏，不斷直直地往下墜落。
不斷墜落、墜落、墜落。
不斷往這個寂靜、平穩、漆黑的世界的深處墜落。
……我想起來了，之前我也經曆過這種事情。
“想起來了嗎？”
響起了一道少女的聲音。
“沒錯，你三年前落入穢歌之庭後，就是通過這裏到達瑟拉的所在地。”
“……禁忌水晶？”
“榭爾提斯·瑪格那·伊爾，這是我和你之間最後的對話了。”
一股緋色的光芒隱約出現在不斷下落的榭爾提斯麵前。虛無縹緲的光芒漸漸在榭爾提斯眼前形成人形。
那是一位大約七八歲的嬌小少女，光看外表的話說不定比優特還要小。
少女的肌膚如同白瓷般皎潔無暇，閃耀著緋色光芒的頭發如同天衣般包裹著一絲不掛的聖潔裸體。
“之前我見到的你是——”
“你回想起來的我隻是我之前事先準備用來傳話的替身罷了，但現在不同，這個我雖然從第七鏡界而來，但是我的意識的的確確就在這裏。”
禁忌水晶將手放在自己胸前。
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其聖名，須懷敬畏之心讚揚歌頌。”
正因為那是神性存在，所以就連隨便搭話都不允許。這個由來可以追溯到遠古時代，皇姬莎拉發動冰結鏡界之前的時代。
一直默默守護著浮遊大陸，賜予人類沁力，掌管沁力的高位存在。
“你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嗎？‘這是應該由你來選擇的未來。就像浮遊大陸的意誌集中在優米身上，穢歌之庭的意誌則集中在你身上。要維係這兩股意誌，還是要令這兩股意誌崩壞，由你來決定。’”
“我記得。”
“也是……和三年前一樣，為了到達瑟拉那裏，你才來到了第九鏡界。如果那是你自己的決定——”
發光少女那比自己個子還長的緋色長發微微飄動，藍色的眼瞳目不轉睛凝視著榭爾提斯。
“請你——救救瑟拉。”
“什麼？”
榭爾提斯不禁反問。
“瑟拉不是敵人，而且瑟拉比任何人都愛這個世界，期待這個世界，希望這個世界成長。”
“這是怎麼回事……”
“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代還沒有人類，隻有神性存在。那時候的世界還很弱小，朦朧，就連維持自己的存在都做不到。世界這個概念，用人類的話來說，就像是還在哺乳期的嬰兒。”
慢慢地，慢慢地，禁忌水晶娓娓講述著曆來。
“將自己的波動不遺巨細灌輸進‘世界’的正是瑟拉。沁力，名詠式，魔笛，舊約召喚……雖然在平行世界中叫法不同，但這些毫無疑問都是瑟拉的波動產生的事物。”
“……慢著，沁力不是——”
掌管沁力的不是禁忌水晶嗎？
眼前的這位少女應該才是為皇姬莎拉和優米進行洗禮，令她們覺醒強大力量的人。
“我的職責就是將瑟拉的波動轉換成名為‘沁力’的力量。我的確是掌管沁力的存在，但沁力的根源則是瑟拉。”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我就不明白瑟拉為什麼要襲擊浮遊大陸了。如果瑟拉希望這個世界成長，那麼為什麼還要像那樣摧殘人類？”
“因為那就是瑟拉的愛。”
“剛才你說什麼！？”
並不是榭爾提斯聽漏了，也並不是因為他不清楚那句話的意思。隻是因為——禁忌水晶的話對人類來說是另一個次元的事物。
“瑟拉這個存在實在是太強大了。如果接受瑟拉的愛世界和人類都會崩壞。因此我才必須將瑟拉的力量轉換為‘沁力’這種力量。不這麼做的話就會傷害到世上萬物。”
“……”
“舉一個最簡單易懂的例子。艾爾貝特共鳴正是上麵的體現。”
“艾爾貝特共鳴！？”
“追根溯源，魔笛和沁力都是瑟拉波動的衍生物。一旦這兩種力量相互接觸，就會產生恢複原狀的中和反應。也就是說那道光就是它們恢複成瑟拉波動時發生的現象。可是你想想，在那道光的影響下，你和優米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們彼此牽在一起的右手之間發出強光的同時還迸發出藍白色的火花。
艾爾貝特共鳴，當過於強大的沁力和魔笛重合在一起的時候，大氣中就會產生違反物理規律的放電現象，給予互相接觸的二人以火焰製裁。
這是天結宮受到大批幽幻種的進攻，榭爾提斯打倒了當中的統率個體後發生的事……自己不可能會忘記當時和優米之間發生的事……他們彼此的手指剛碰到的瞬間，就被艾爾貝特共鳴發出的強光所拒絕，彈開，然後被猛烈的火花燒傷。
“那就是瑟拉本來的波動。那對人類來說是多麼危險的存在，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
“大概……能明白……”
不僅是人類，就連幽幻種也會受到傷害的拒絕之光。那股力量就是瑟拉的波長的話，那一切就能說通了。
那道光對世界來說，對人類來說都太強了，所以禁忌水晶才不得不將“沁力”從中分離出來弱化那道光。
“可是，那同時也是瑟拉的悲歎。”
少女的眼瞳閃現著不知道是悲歎還是憤怒的神色。
“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其他世界，我都被奉為世界的守護神。也就是說，瑟拉的波長養育了這個世界，但是世界卻不知道瑟拉這個存在。被廣為人知的隻有從瑟拉身上衍生出來的神性存在們。因此不久之後，瑟拉就陷入了孤獨。”
“就因為那種事……”
“黃昏龍，白夜蛇，以及聖者。瑟拉將協調世界的任務交給身為自己分身的三個神性存在，然後自己為了忘卻孤獨而陷入了沉眠。你已經知道了吧，瑟拉沉睡的地方正是穢歌之庭。這裏就是那個為了忘卻孤獨的瑟拉的所在地。”
穢歌之庭。這個第九鏡界就是瑟拉的搖籃。
終於明白了……那個時候黃昏龍對我說的話的意思。
“即便如此我也沒有理由被附上魔笛，我又不認識瑟拉。”
“是的。可是你到達了那個地方，到達了那個連幽幻種都沒到達的穢歌之庭最深處，接觸到了瑟拉的悲傷。”
“因為你是到達了連幽幻種都沒到達的最深處的人。瑟拉在沉睡的時候，知道了你這麼一個來訪者。
偉大的存在瑟拉自認為出現在穢歌之庭深處的少年是為了見自己而來的。
自己一手撫養的世界所養育的人類終於來見自己了。那時的瑟拉到底是什麼心情呢。說不定……瑟拉很開心吧。所以瑟拉把自己的旋律托付給了來到自己身邊的少年。
第七真音律。淨化幽幻種，將所有魔笛轉化成福音的解放旋律。福音，也就是瑟拉本來的心意。
“對，所謂的魔笛……就是瑟拉在沉眠的時候，像轉換沁力一樣，無意識中將自己的力量轉換成另一種事物。然而那裏混入了瑟拉的悲傷和哀歎，結果就成了如今這股包含著詛咒和怨念的力量。”
“為了淨化魔笛……”
“是的，這就要用到瑟拉自己準備的贖罪旋律，第七真音律。”
說到這裏，禁忌水晶大大鬆了口氣。
“其實我沒打算告訴你那麼多的。”
“為什麼？”
“神性存在的秘密是不能被人類和世界知道的，這個秘密現在依舊沉睡在世界中。終有一天人類應該會靠自己的力量發覺。雖然這個秘密的命運已經無法改變，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反抗它。”
禁忌水晶的身影開始變得朦朧起來。在消失之前，緋色的少女朝榭爾提斯露出燦爛的微笑，揮了揮手。
“一定要回去，回去浮遊大陸。願悠揚的歌聲和祈禱，以及遙遠的愛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
當榭爾提斯想默默點頭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隻剩下他一個人，不斷在第九鏡界中墜落。然後他的腳下隱約發出了如同白晝般的光。
“……我想起來了，原來是這裏啊。”
那一天，在世界終結的地方，我的確聽見了流淌在穢歌之庭的歌聲。
榭爾提斯再次朝那個地方前進，再一次到達了偉大的存在的所在地。
穢歌之庭·第九鏡界最深處——
2
這個世界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風，沒有大氣，沒有氧氣，不存在任何物質。
整個空間隻有閃耀著的波動在不斷傳遞。
榭爾提斯雖然沒看到能落腳的地方，但腳尖突然踩到某種實物，然後著地。
“這感覺是怎麼回事……”
榭爾提斯一邊踩著不知道存在與否的大地向前走去，一邊自言自語。
“我應該沒有那時候的記憶，不過確實有一種來過這裏的感覺。”
三年前的自己隻是一直往下墜落，然後到達了這裏。
自那天以來三年，對自己來說，不，對人類來說，三年已經是很長一段時間了。這個時間足以讓呱呱墜地的嬰兒成長到走路說話的階段。
“到頭來，我在天結宮還是一名候補生而已。不過三年時間真是長啊，發生了好多事情。”
“對……真的很長，對我來說也是。”
一股聲音從沒有地平線的世界中心傳來。
不，更準確來說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存在所傳出來的。以那個存在為中心，穢歌之庭才得以形成吧。
正因如此，“她”的所在之處才是穢歌之庭最深處。
“我一直都在等待這個時刻。”
一個如同黑夜般朦朧的黑色影子出現在眼前。全長大概有十多米。雖然體型不小，但和幽幻種的大型個體相比絕對算不上大。生態養育場的地龍都比影子要大。
一個有著人形的影子。細長的身軀上長著兩個細小的膨脹物。身體表麵塗滿了不會反射任何光芒的暗影色。
人類少女。
眼前的“她”，就像以人類少女為樣本完全拓寫下來的影子一樣。但也隻是看起來是這樣而已。“她”全身散發出來的深紫色魔笛明確表明“她”並非人類少女。
“歡迎回來，幼小的孩子，榭爾提斯·瑪格那·伊爾。”
有著少女外形的影子張開雙臂，就像在遠處迎接自己的人一樣。伴隨著影子的舉動，魔笛也一同噴湧而出。以瑟拉為中心，黑色的魔笛充滿了整個第九鏡界。不，不光是這裏，恐怕連穢歌之庭上層都有。
“！”
魔笛的濃度超越了極限，開始實體化。那些魔笛以暴風之勢逼近榭爾提斯，然後穿過了他的身體，消失在他身後。
“等你好久了……我一直……一直在等你。”
“……”
換成是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恐怕早已經被魔笛侵蝕全身然後倒下。如果沒有禁忌水晶的說明，誰都會認為這是瑟拉的攻擊吧。然而，現在不一樣了。
“這就是……”
這就是瑟拉的愛。
魔笛就是瑟拉將自己過於強大的波長削弱之後的事物，但它和沁力完全相反，對世界和人類來說都很危險。而且這件事偏偏隻有瑟拉不知道。
瑟拉想把自己所有的愛和心血都傾注在世界和人類上麵，這麼做的結果卻是令世間萬物飽受折磨。
“我們、來說說話吧。從今以後……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吧？你就是為此而回來的，對吧？”
響徹整個世界的聲音。
不，這也隻是瑟拉的波長，也就是魔笛而已吧。
這道聲音對擁有沁力的人類來說也隻是猛毒而已。如果優米在場的話，光是聽到這聲音就會產生艾爾貝特共鳴吧。
那聲音雖然隻會給人類帶來危害，但是……榭爾提斯能感覺到，這是一位少女鼓足勇氣，吞吞吐吐發出的聲音。
如果說禁忌水晶是這個世界的守護神，那麼瑟拉就是養育了所有世界的偉大意誌。然後那麼偉大的存在，如今卻隻能以影子的姿態潛藏在這麼狹小的地方。
原來如此……幽幻種對人類抱有的敵意就是這麼來的啊。
從穢歌之庭而來的野獸們，之所以會憎惡不曾理解瑟拉慈愛的人類的原因，隻有榭爾提斯理解了。
也是……這種事情，禁忌水晶不可能傳達給人類。
“其實我沒打算告訴你那麼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