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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死了,豬也死了。
1
我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昏昏沉沉地抬起身子,打開門,光小姐砰然衝入房內,一把揪住我的胸口。
“你這個混蛋!”光小姐忽然狂爆似的說。
不對!不是光小姐!我這時總算清醒了。就算地球在一秒間旋轉五千圈,光小姐也不會說出“你這個混蛋”這種字眼吧。吐出這種台詞,甚至一把揪住我的胸口,對光小姐來說是物理上不可能發生的現象,光小姐沒有那種能力。換言之,她也不可能是明子小姐,所以是…彩小姐嗎?
“因為你……畜生!王八蛋!”
可是,即使是彩小姐,這也是一時難以接受的狀況。彩小姐怒不可抑,一副就要出手毆打我的樣子,不,胸口附近早已被掄了數拳。隻不過因為彩小姐的極度反常,我一時無法察覺痛楚。
“這種事、已經受夠~~”彩小姐上氣不接下氣,香肩劇烈顫抖。“已經受夠了…已經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啊!”
“請冷靜一下,彩小姐。”我用力抓住彩小姐的肩膀,搖晃她的嬌軀。
“發生了什麼事?”
“…”
彩小姐猛然朝我一瞪,用一種非常忿恨的眼神。
打從心底憎惡仇敵的目光。同時,打從心底哀傷的眼光,竭盡全力瞪視著我。“我們是這麼訓練過來的”昨天光小姐不是才說過?光小姐所受的“訓練”彩小姐不可能沒有受過吧。但是,這種亂七八糟的行為,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彩小姐終於緩緩地搖頭。
“對不起,抱歉,我竟如此失態……”然後彩小姐頹喪地垂下頭。“明明不是您的錯…這種事…明明不是您的錯…”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重複原先的問題。
“請告訴我,如果發生了什麼事。”
“…”
彩小姐迅速背轉身子說:“請到一樓的倉庫。”然後朝那個方向離去。
我呆立當場。
“什麼跟什麼…那個…”
彩小姐應該是跟明子小姐一起離開小島才對,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一看玖渚幫我修好的手表…(盡管左右顛倒,難以判斷)已經十點了。我似乎睡過頭了,這是相當大的恥辱。
呃,那不是重點。無論彩小姐何時回來?現在幾點?我有沒有睡過頭?那些都隻不過是芝麻小事。更重要的是——
更重要的是。
“彩小姐,剛才說了什麼…”
一樓的倉庫…不好的預感。
誰在那裏?不好的預感。
這座島上現在發生了什麼事?不好的預感。
而且可能一如預測。
依照慣例,一如往常。
“喂,快起床,小友。”
“唔咿…早唷,阿伊,幫人家綁頭發。”
玖渚雙眼迷茫地抬起頭。是做了什麼好夢嗎?玖渚一臉幸福的模樣。
“現在可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小友。”
聽見我的台詞,玖渚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說:“那不洗臉也可以咯。”
2
往內開啟的門。
赤音小姐在房內,和室外呈垂直狀伏倒在地。因此,那個截斷麵,肌肉、骨頭和血管的截斷麵看得一清二楚。令人感歎人類也不過是有機物的團塊,那個非常可笑的截斷麵看得一清二楚。
對!
又是一具無頭屍。
跟佳奈美小姐的屍體一樣,從頸根處被砍斷。
那個東西穿著套裝,看似昂貴的灰色套裝,也沾染血色不能穿了。縱使還可以穿,但是跟昨天佳奈美小姐所穿的小禮服一樣,應該穿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殺風景的房間。
我在此渡過三天。
赤音小姐卻連一晚都沒過完。
空蕩蕩的房間。
室內隻有靠牆放置的木椅、裝在牆壁的內線電話、被耨、應該是赤音小姐帶來的數本書籍,以及一盞台燈。
“有上鎖吧?”伊梨亞小姐問:“喂,光?”
“是的”光小姐回答的聲音略為顫抖。凝神一看,她嬌小的身軀亦然。“那的確,沒有錯”
“這麼說來,是從窗戶進來的?”
我隨著伊梨亞小姐的話聲抬起目光。
房門的對側,也就是我目前所在位置的正前方牆壁頂端,有一個長方形的窗戶。
可是,那扇窗戶隻不過是用來采光和換氣,犯人要利用它侵入和脫身實在太——
窗戶是開啟的。
可以利用控製杆在室內開關的窗戶。硬擠的話,那個空間的確可以容納一個人進出可是,那也實在是太——
“位置太高了”我自言自語。
從那裏侵入的話,就等於從二樓躍下,而若要從那裏離開,我想是難上加難。
基本上,正因為窗戶在那個位置,絕對無法從那裏進出,才會決定將這裏當作監禁場所。
總而言之,要從那扇窗戶侵入是不可能的。可是…唯一能夠進出的房門有上鎖。
換句話說…又是一間密室。
第二具無頭屍,第二間密室。
第二次無頭屍,第二次密室。
“唔喵~~”玖渚在我旁邊嘀咕。
我欲言又止。
眼前的無頭屍是原本被我們視為犯人的人物。
哎呀呀,這時除了沉默以外,還需要什麼言語呢?
沒有看見頭部。總之跟佳奈美小姐的時候一樣,絕對不可能是自殺或意外身亡…
“不論如何,看來許多事情都必須重新思考。”伊梨亞小姐終於開口。“各位,可以到餐廳集合嗎?光,記得將這個房間鎖上。”
伊梨亞小姐這次也是當先離開現場,玲小姐默默跟隨其後。
“必須重新思考…”我自虐地低語。
正如她所言,確實必須從新檢視至今思考、思索過的一切。而且,必須考慮的事情又增加了。
“所以,這是連續殺人事件…”我再度自虐地低語。
連續殺人事件。
為了防止那種事,我才將赤音小姐監禁在這種地方。可是,從結果來看,卻讓她成為第二個被害者。
是誰說要製造勢均力敵的狀態?我究竟在期待什麼?對於殺人的人類,對於擰下他人首級的家夥,我究竟在期待什麼?我是在期待人性化的心計、計謀嗎?
我安心了。
徹底地安心了。
完全地懈怠了。
自以為那種方法便能限製犯人的行為。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不把對方放在眼裏…赤音小姐昨晚的話語一一浮現腦海。她對我說過的話。
“…”
可以寬恕嗎?這種事…
“真是戲言啊…”
我轉身,背對現場。
就在那時,眼角餘光瞥見彌生小姐。她臉色蒼白若紙,比昨天更加嚴重。接連兩天看到無頭屍,臉色當然不可能好到哪去,那畢竟不是豬肉或雞肉。
然而,即使如此…彌生小姐突然察覺我的視線,仿佛想要躲避我,開始朝餐廳走去。
“…”
我暗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玖渚拉住我的手臂。
“阿伊,快點走嘛,伊梨亞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大家都走了呦,待在這裏也沒用的。”
“啊啊…啊啊,是啊。”
我點點頭。
重新思考,增加思考。
不論如何,第五天的早上差勁透了。
3
“半夜兩點左右。”光小姐說道。
餐廳。
圓桌。
短短不過兩天,就少了兩個人。
天才畫家伊吹佳奈美,七愚人園山赤音。
前天晚餐會上相互叫罵的那兩個人已經不在了,已經死了。
“園山小姐打電話到我的房間說她想看的書放在房間,希望我幫她去拿”
“所以?”伊梨亞小姐說:“你當然就依照吩咐去拿了?”
“是的。”光小姐點頭。“那本書是武者小路實篤的《馬鹿一》,有一點陳舊的文庫本。”
“那種小事無所謂。換言之,赤音小姐當時還活著咯?脖子以上還在吧?”
“是的,那時還活著。”光小姐斬釘截鐵地說。
換句話說,赤音小姐是在半夜兩點鍾以後遇害。我原本以為自己是最後一個見到赤音小姐的人,因此有些意外。不,正確地說,我跟赤音小姐隻是隔著房門交談,實際上並未見麵。
赤音小姐的屍體是在早上九點半左右被發現。赤音小姐向來都很早起,在固定時間用餐,今天卻未接到任何聯絡,感覺事態有異的光小姐便成了第一位發現者。
起初以為是換了環境所以睡過頭……但事實並非如此。總之,倘若光小姐所言屬實,犯案時間就限定於七個半小時之間,由於赤音小姐的屍體看起來並不像剛剛被殺,因此正確的犯案時間應該是在半夜吧。
“好。”伊梨亞小姐看著眾人。“接下來,跟昨天一樣,首先進行不在場證明調查吧?”
她的語氣簡直就像在享受遊戲。盡管我無法洞悉伊梨亞小姐的內心,但至少悲傷、難過或迷惑這類感情似乎都跟她沾不上邊。
好!不論是誰?是什麼?都是別人家的事,不過如此而已。
“這次我沒有不在場證明。”因為沒有人開口,我便先起了頭。“光小姐來找玖渚,到晚上十點或十一點左右吧?我跟玖渚都上床睡覺了。”
“同一張床?”伊梨亞小姐意有所指地笑問。
“怎麼可能?上床隻是形容詞,我在沙發上睡。”
“是嗎…既然已經睡著,假如對方偷偷溜出去也不知道了。”
“唔咿!唔咿!人家不可能呦。”玖渚的小手咻一聲打橫揮過自己的頸子。“現場的倉庫是一樓吧?人家一個人沒辦法下樓梯唄。”
“啥?”
不光是伊梨亞小姐,所有人都訝異地、吃驚地看著玖渚。啊!隻有一個人,隻有真姬小姐索然無味地投以“早就知道了”的視線,但真姬小姐應該算是例外吧。
“所以人家才要阿伊陪著來呀。”
對!我也不是單純因為無聊、出於興趣而跟來這座島。因為有非常明確的理由,因為被玖渚友需要,才會待在這裏。
玖渚有諸多造成日常生活障礙的性質與特征,其中最重要的有三種。而其中之一,便是無法獨自進行極端的上下移動。
那是規則。
與其用性格、性質或特征來表示,玖渚的腦裏有一個嚴格、超然而強迫性的規則。假如硬要強迫她,就會大哭大鬧以至無法收拾,從五年前開始就是那樣。雖然曾經以為說不定治好了,但看來並沒有那麼簡單。
“是嗎…”伊梨亞小姐依然一臉驚訝。“可是,我是第一次聽到那種事…”
“也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呀。不過,如果仔細觀察,也不是很難察覺吧?人家從來沒有一個人上下移動過吧?來這座島以後。”
吃飯時總是跟我在一起,除此之外的時間,她一直待在房間。
玖渚友。
“這麼說來,那個人都是到房間去接你…嗯…可是,我們沒有辦法確認那種事情。”
“有醫師診斷證明。”我說:“是心理因素,換言之就是一種精神疾病,我想那應該可以證明玖渚的清白。”
不過沒有辦法證明我的清白。
“…”伊梨亞小姐尋思片刻,最後似乎決定轉換思考方向,朝真姬小姐問道……
“那麼,姬菜小姐呢?”
“我在我的房間,整晚喝到天亮。”她看著深夜先生。“跟那位迷人的紳士喔。”
“是嗎?逆木先生。”
“紳士我是不知道,但確實如此。”深夜先生點頭同意真姬小姐的言論。“原本隻打算打擾一下…但最後一直喝到天亮。”
連續兩晚喝通宵?真是了不起的體力。不,或許對深夜先生而言,並不是體力的問題,隻不過因為佳奈美小姐的事件,所以沒辦法不喝酒,不過如此吧。
對於深夜先生而言,佳奈美小姐是多麼重要的存在,如今我已經能夠想像。親自教她畫畫,然後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重要的人。
重要的存在。
“我跟姬菜小姐都沒有喝醉,因此可以證明對方的清白。”深夜先生說:“是啊…是半夜一點左右。一直翻來覆去無法入睡畢竟發生了那種事啊。到了客廳,結果姬菜小姐也在,於是姬菜小姐約我到她的房間,一直到早上…”
“…”
似乎是那麼一回事。就算不是那樣,至少兩個人在真姬小姐房間是真的吧。總之,無論如何,真姬小姐跟深夜先生有確切的不在場證明。
“我一直在房間裏睡覺。”在被詢問以前,彌生小姐插隊似的急急開口。“我完全沒有不在場證明。不過早上六點起床,開始做早餐以後,幫忙的光小姐應該可以稍微證明…”
彌生小姐口齒含混,一邊偷窺伊梨亞小姐的表情,一邊說道。總覺得有一種憋扭感,那種怪異的態度頗令人在意。不知該如何形容,但就是耿耿於懷。然而,我不知道那種憋扭感的起因為何。
“唔…”伊梨亞小姐嘟起朱唇。“那麼,光,你呢?”
“我半夜兩點的時候拿書給園山小姐…之後又回去睡了。到早上起床為止,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是嗎…啊啊,我也得交待一下才行。我一整晚都在自己的房間跟玲談話,包括彩她們去找的哀川大師的事情,還有今後的事情,是吧,玲?”
玲小姐默默點頭同意伊梨亞小姐的詢問。
“昨天白天睡過了嘛,因此晚上睡不著。談話結束時天也亮了,想說現在去睡也很奇怪,東摸摸西摸摸接著就去吃早餐。我想這可以成為不在場證明,怎麼樣?”
伊梨亞小姐說完,一雙秋波不知為何飄向我,而且是非常挑戰性的眼神。我聳肩應道:“是啊,如你所言。”
“彩小姐跟明子小姐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九點左右。”
回答者是適才在玖渚房裏揪住我的彩小姐。此刻好像已然恢複平靜,但目光依然回避我。
“九點嗎……”
話說回來,彩小姐那時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已經受夠了這種事好像是這一類的。可是,究竟是“受夠了”什麼呢?彩小姐的那個模樣實在很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