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我吵醒的,是刻意壓低的敲門聲。
「…………………………………………………………………………晤哇」
……嚇了一跳。
原來是個夢嗎。
依然處在昏昏沉沉的狀態,神誌遊走於夢和現實之間的我,將頭向著左右各擺了一次後,「要起床了」這樣,像是為了確認現狀說給自己聽一般自言自語著。
看來是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的樣子。
讓我想想……
昨天是,幾號來著……
看向手表確認時間。
上午九點半。
雖然對普通的上班族來說這一時刻未免有些失格的感覺,但是將自己自營業者身份的因素考慮在內的話也不是什麼不可原諒的起床時間。
嗯嘸……
不過,有誰預約在今天的這個時間來訪了嗎——如果是下午,確實有跟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的約會,但是,上午這段時間,我應該有空出時間來才對。
即使在思考時間內,敲門聲也仍然響個不停。
當作沒人在家明明就此放棄也沒有什麼不妥嘛,真是倔強。
即使刻意壓低聲音,仍然能讓人體會到主人的倔強性格。
像是在聲張決不讓步般。
看來是有,足夠讓人堅持到這種地步的要事才對。
不過,如果是為了勸誘之類的目的而來也不足為奇。
「稍等稍等!馬上就來!」
這麼說完,我像滑出沙發一樣站了起來,向門走去。為了以防萬一,用貓眼確認來者後,我打開鎖,將大門內向打開。
門外的來者,是一個女高中生。
西裝風格的學校製服。
胸前佩有校徽。
從及腰長的直發中隱約可以看到喀秋莎的影子。{托爾斯泰小說中的女主人公}
登校靴和覆過腳踝的白襪。
雖然著裝打扮給人一種典型優等生的印象,但是她卻以一種說是舉止可疑也不為過的動作從門縫探進頭來,用不安的眼神看著裏麵的我。
「……那個,這裏似乎並不是女高中生該來的地方」
因為對方一言不發,隻好,由我先開口。
會有什麼事情呢,大概是認錯房間了吧。會和女高中生有來往的人,我想想看,是七七見那家夥嗎?還是說,是崩子的朋友?如果是崩子的朋友我應該如數家珍才對啊。那麼……不對,這麼說來今天可是工作日,貨真價實的高中生在九點半這個時間不是應當待在學校裏嗎?說是曠課,但對方卻又穿著校服……這麼一來,是夜校學生的可能性很大。
「…………」
以不用心聽就會消散在空氣中般微弱的聲音,女高中生低下頭自言自語著。
看來,是相當不善於交際的類型。
「請問——是找我有事嗎?還是說,是來自什麼組織的勸誘嗎——」
「沒,沒有走錯的」
女高中生像是下定什麼決心般,猛地抬起頭來對我說道。
「也,也不是勸誘什麼的。請,請看這個——」
這麼說著,女高中生從校服的口袋裏取出了一張名片。什麼啊,最近即使在高中生的圈子裏也流行發名片了麼,這麼想著接過名片後——
發現了那並不是她本人的名片這一點。
「哦——原來如此」
視線不由自主地集中在那張名片上。不過,也對,這就是它原本的使用方法,所以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那,那個——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名,名字是嗎?」
「嗯,名字」
「本名朝日,大概」
「大概?」
為什麼說出自己的名字會用到疑問句式啊。
回顧房間的四周後,我對女高中生——朝日妹妹
「雖然很想請你進來說話」
這麼說。
「不巧現在正好是堅持每天早起的我打掃房間的時間,所以屋子裏可能會顯得亂一些,而且附近恰好住著一些看到我清早和女高中生共處就會吵吵鬧鬧很囉嗦的家夥……那個,能聽懂一點嗎?」
「哎……那個,那個」
朝日妹妹陷入了混亂狀態。
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似乎是個容許量異常狹小的女孩子。
「……那麼,總之,在中立賣通偏東一點的地方有一家叫做‘SWEET
MARCH’咖啡館,請你去那裏等我好嗎。隻要說是由我介紹來的,他們就會帶你進到深處的房間了」
「好,好的」
「然後還有,那身校服實在是有點太顯眼,可以的話,你能換身衣服就再好不過了……」
「很抱歉,隻有這件……」
「這樣」
我點著頭。
「體,體操服的話……」
「那隻會更糟糕」
「晤,晤晤……」
「算了,無所謂。我換好衣服就會去找你的……嗯,十分鍾左右就會到的。那裏明明是咖啡館卻是紅茶更美味,一定要當心哦」
這麼說完,像是要讓朝日妹妹安心般揮了揮手後,我關上了門。從貓眼向外看去,朝日妹妹在欲言又止般停留了一陣之後,才終於沿著走廊離開,乘著電梯下到一樓去了。
「好了……」
我再次鎖上門鎖。因為上鎖的聲音是象征拒絕的聲音,所以盡可能不希望被委托人聽到。這麼做或許沒有多少意義,不過,這是我類似職業意識一樣的東西。一邊脫下襯衣和短褲,我一邊向著沙發另一側的資料架移動著。
從架子上選出一本文件,取了出來。
女高中生穿的西裝是相當常見、款式正統的東西,所以不能憑一眼就判斷所處的學校,但是如果配有校徽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從校徽的款式,形狀以及刻有的文字中找出學校並不是一件難事。
「啊,找到了……哇哦,還是名門呢」
櫻葉高中。
京都市內為數不多的私立升學高校之一。同一校園內囊括了高中與初中兩個部門。雖說共處一校,內部卻有男子部與女子部之分。實質上又像是男校與女校共同設立在一個校園內的感覺。
將文件放回原位後,我來到桌前啟動了筆記本電腦的電源。因為並不是什麼新款所以距離完成開機還需要一段時間,借此機會,我走進了隔壁——私室,開始選擇衣服。雖說是將自家當作職場使用,但像這樣清清楚楚地劃分出辦公室與私人空間的界限是我個人的主張。話雖如此,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這一點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就是了。
不意間向著自己的床瞄了一眼後,我回想起自己之所以睡在沙發上的理由。對哦,床已經不能用了,所以我才……一股莫名奇妙的憤怒湧上心頭,於是向著床底狠狠地踢了一腳。
當然,床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並非具有意義的行為。
那麼……必須換好衣服才行。
服裝,嗎。
既然對方還是孩子,穿著太過嚴肅反而不妥……但是考慮到對方的年齡,過於休閑的打扮也會造成不安。雖然我自認並不是能夠給人可靠感覺的類型,但是這一方麵的準備也是必要的。最終我選擇了具有成熟感的深色風衣,決定不紮領帶。
走出私人房間後,我回到了辦公室。
用整發劑對頭發做完簡單的定型後,向著已經準備完畢的電腦輸進密碼,操作起來。櫻葉高中。二年級的校徽。知道了這些,調查起來就簡單多了。
「本名朝日……轉換成漢字,應該是這種感覺,沒錯」
但是——
果然,查無此人。
櫻葉高中裏,並沒有一位叫做本名朝日的學生。
為了以防萬一。‘本奈’‘反名’‘旭’等等這些組合我也分別嚐試過,但結果都是一樣。應該沒有必要繼續嚐試其他組合了吧。隱瞞了自己的真實姓名,抑或是,隱瞞了所在的高中……甚至說兩者都有。可能性有三,但是隱瞞姓名大概是主線吧。畢竟使用假名的委托人並不是十分罕見。
算了。
有必要的話去問本人就好。
稍作準備後,我從查到的資料中稍作挑揀,帶著公文包,穿上鞋後走出了房間。
鞋是便於活動的運動鞋。
雖說應該不會很久,但是‘完事之後直接趕去下午的約會吧’這麼想著,我鎖上了門。
乘坐電梯下到一樓。
在一樓,遇到了美依子小姐。
「喲」
「啊,早上好,美依子小姐」
「已經不是可以稱作早上的時間了吧」
「似乎是這樣呢」
「嗯?這身打扮,接下來要去工作嗎?」
「的確是這樣」
我點了點頭。
「美依子小姐呢?打工的地方今天放假嗎?」
「不,其實昨天就被解雇了」
「……也是時候安個家了吧」
「沒想到竟然會有被你這麼說的一天」
美依子小姐略微苦笑著。
「真是遺憾啊。當時,要是知道將來的你會變得這麼儀表堂堂」
「知道的話,會怎麼樣?即使現在開始也不晚哦」
「嗯」
美依子小姐挽起雙手來。
「讓我考慮一下吧」
願意考慮嗎。
願意考慮了嗎!
總之,美依子小姐這麼說。
「今天準備到鈴無那邊去一趟,有什麼話需要帶去嗎?」
「不,倒是也……對了,上次的工作承蒙關照了,麻煩幫我這麼轉達吧。如果沒有鈴無小姐在我可就性命不保了」
「知道了」
「啊,對了,記得美依子小姐,偶爾會在高中的劍道部作臨時指導吧」
「嗯,嘛,多少有些橫向聯係」
「對櫻葉高中,有什麼印象嗎?」
「啊啊……那裏的劍道部可不一般,應該說是文武雙全的感覺。好像是京都府的代表隊來著,怎麼了?」
「不,沒什麼。說不定這次的工作會需要美依子小姐幫忙呢,到時候我會再來拜訪屆時還請多多關照」
「嗯,報酬由你來付」
「那是當然」
我從電梯中走出,美依子小姐走了進去。
然後,移動。
走出這棟樓後——
我回過頭去,仰視著這棟在過去被稱為古董公寓的木製建築曾經存在的地方建成的,鋼筋彙凝土結構的六層公寓。
當然,因為占地麵積並沒有改變多少,所以那種細長的結構整體看來仿佛像高塔一般……雖說已經過去許多年,但至今仍沒有一種習慣的感覺。
美依子小姐他們則是
「不過是由古董公寓改建而成的高塔公寓罷了」
這樣,以身為社會人來說屬於正常邊緣的思維,無關緊要般地評價著這棟公寓。我也同樣,雖說絕不會產生過去的環境更好這種想法,但是最初上漲數倍的租金,說實話,還是讓我過得很辛苦。
一層一室。
雖說房間的大小變為了兩倍,浴室,洗手間廚房什麼的也都配置齊全,但租價低廉明明是這裏原本意義的說。
也罷。
即使這樣——也沒有一個人因此離開。
大家都以搬家太麻煩之類的事作為理由——全部留了下來。
對於房東來說可能是出乎意料,但荒唐丸先生也好,七七見也好崩子也好美依子小姐也好——又一次,回到了這個地方。
「已經四年了嗎……」
感慨頗深——這種事雖然不會想。
「……家,嗎」
我聳了聳肩,‘我出去了’這樣對著空氣喊完後,穿過中立賣通,朝著咖啡館‘SWEET
MARCH’走去。
單手推開附有鈴鐺的正門,向老板打完招呼後,老板一言不發地指向了店的深處。朝日妹妹一個人,坐立難安般地坐在製定的席位上。
擺在麵前的紅茶也不像是有人動過的樣子。
果然對女高中生來說咖啡館有些太早嗎……
原以為那種說法早就過時了。
看來是個好孩子呢。
「讓你久等了,朝日妹妹」
打完招呼後,我做到了她的正對麵。
「啊,不,並沒有,等很久的」
「這樣,那真是太好了,我這個人並不喜歡讓人等太久呢」我說「那麼,在開始前,我想先問你幾個問題……」
將剛才朝日妹妹地給我的名片從口袋中取出後,放在桌子上。
「這個,是誰給你的呢?」
「啊,這是——從網友那裏得來的」
「哦?」
「真名雖然不清楚——但他說隻要告訴你LINKS這個網名你就會明白,這樣」
「……哦哦」
原來如此,是LINKS嗎。
這麼一來女高中生能夠找到我這件事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了。不過,這麼看來LINKS這家夥,對朝日妹妹還在隱藏自己的身份的樣子。
嘛,這並不是需要關注的問題。
重點在於,這個名片。
那其實是——我的名片。而且還是特別定作品,全世界隻有十枚而已。偽造名片本身雖然並不困難,但上麵還有著隻有我才能辨別的隱藏特征,隻要看一眼是真是假我就能當場判斷。
況且,也沒有什麼偽造的意義吧。
遞給普通人也沒有什麼意義。
隻是,如果將這張名片展示給我看,無論那是誰,有著怎樣的依賴——我都必須無償地接下那份委托,隻有這樣而已。
要說的話,就像是優惠卷一類的東西。
「原以為如果是LINKS的話應該會把名片交給什麼不得了的家夥——看到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安心了許多呢。那麼——這張名片,就還給你吧」
「……哎?」
「權力隻能行使一次,所以今後你已經不能再次使用名片了——然後,如果在你身邊有人遇到困擾時,就像LINKS對你做的一樣,把這張名片送給他吧」
「啊,那個」
「順便說一下用作金錢的交易是不允許的哦。因為內部設有能夠識別那種行為的機關,所以要做的話必須做得極為巧妙才行呢。那張名片,要說的話就是信賴的證明……名片本身倒是沒有什麼意義。單純的,在朋友遇到麻煩的時候伸出援手就好」
「…………」
「還有,關於接下來你提出的委托內容,對我也有可以做到與無法做到之分。那種判斷,最終由我來進行」
「我,我知道了」
「不必那麼拘謹啦——我也不是多麼偉大的人。如你所見,和你的年紀差不了多少,還是個年輕人罷了」
「但,但是」
朝日妹妹說。
「LINKS先生他,把你稱作是無論什麼事件都能夠立刻解決的名偵探」
「名偵探嗎」
這種語感,聽起來有些不協調。
說是不協調好呢,還是說有些懷念好呢
「正確的說,是承包人」
「…………」
「隻能算是跑腿的罷了。全盤認可那個評價是不可取的哦。嗯,在其中也包含著個人的感想,實際效果也是因人而異。而且——我所解決的,並非是事件而是問題」
我向著在櫃台擦洗被子的老板示意,點了一杯咖啡。在咖啡送來前一言不發,等到將送上來的咖啡一飲而盡後,
「那麼,切入正題吧」
這麼說。
接著,朝日妹妹,雖然支支吾吾表現出十分難以啟齒的樣子,但最終還是切入到了委托內容之中。反正,就算被人如此這般地介紹了一番,在朝日妹妹的立場上看來我也不過是通過網友介紹得知的言行怪異的家夥而已,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倒也不至於會妨礙到氣氛的程度。最終來說,能否得到委托人的信任,無論是何種工作最初的接觸是關鍵這一點作為經驗我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
信賴。
信賴是,很好的語言。
「我——有一個兄長」
「兄長?就是哥哥嗎?」
是的,朝日妹妹這麼點頭道。
「雖然我和兄長都在同一所學校就讀,但是我們的學校分成男子部和女子部,所以平時並沒有見麵的機會」
「這樣啊」
看來沒必要刻意調查了呢。
看到她緊張成這樣,應該沒有什麼隱瞞了才對。單憑這些,就等同於宣言自己是櫻葉高中的學生了,何況還有校服和校徽為證……或許,真的麵臨著什麼迫切到沒有時間介意那麼多的事態也說不定。
「然後呢,你的哥哥他,怎麼了?」
「兄長他——可能,殺人了」
朝日妹妹——
十分艱難般,說出那句台詞。
「至少……有這個嫌疑」
「……不必那麼激動哦,冷靜點」為了不讓別人從中聽出感情,我壓低著聲音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
朝日妹妹,突然陷入了沉默。
傷腦筋,我想。
隻好,主動前進一步了。
「櫻葉高中」
「哎?」
「你就讀的學校,沒錯吧?」
「哎……這個」
「不對嗎?」
「啊,不,確實是這樣——為什麼?」
朝日妹妹似乎真的很驚訝般問道。
我靜靜的指向她身上的校服,以及校服上的校徽。朝日妹妹像是直到現在才發現般「啊!」的喊出聲來。
「想要隱瞞身份的話,至少要換件衣服才對吧」
「啊,可,可是——」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你是一個連那種程度的小聰明都不會使用般認真的孩子。並不善於說謊這一點也是一目了然——還有,對家人,對哥哥保密的情況下來拜訪我這一點也一樣。應該是裝作去上學的樣子找到我這裏來的吧?不然的話怎麼可能帶著體操服四處亂逛。綜合這些因素考慮,可以得知你所持有的問題對你來說不但意義深刻,而且極為複雜。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