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1)
臨海章安的沐氏一族百年依附晉陵謝氏,至今已幾代家仆。如今的沐氏一輩兄弟五人,三人留府照顧謝昶,另外兩人外放任官。出城尋找夭紹的正是沐氏兄弟中的老三沐奇和老五沐冰,而他們的大哥,謝府總管沐宗,此刻正站在僖山腳下的太傅府前不安地徘徊等待。
靜寥的長街深處依稀傳來了馬蹄聲,紛紛踏踏的似不下數十騎,沐宗凝目望去,隻見夜色下火把束束,一群錦衣侍從環衛著華衣金冠的男子急馳而來。
沐宗望清當中那男子的麵容,愣了一瞬,忙自道旁退至府門前。
火光之間,男子神色異常肅穆,雖是一身紺青色便袍,眉宇中的剛毅崢嶸卻非久在戰場的將軍不可得。此刻他也看到了沐宗,勒住韁繩,在太傅府前停馬。
“拜見湘東王,王爺福體安康。”沐宗不及避開,隻得單膝跪地。
湘東王蕭璋道:“沐總管深夜於此,難道是在等謝太傅?”
沐宗道:“回王爺話,我是在等我家郡主。郡主深夜出城,還未回來。”
“夜深至此,夭紹竟還出城未歸?”蕭璋的眉目一時黑得凜冽,冷道,“年少輕狂,堂堂東朝郡主怎可這般任性隨意不守規矩?”言罷,他吩咐左右:“你們幾個,出城去找找。”
沐宗忙道:“不必麻煩王爺,我兄弟已經出城去尋了……”話語未落,遠處又響起駿馬嘶鳴的聲音,他抬頭一望,不由笑道:“當真不必麻煩王爺了,郡主已回來了。”
蕭璋卻毫不動容,表情嚴峻依舊,隻道:“既如此,本王就先回府了。總管代本王問候太傅一聲。”
“是。”沐宗讓道一旁。
夭紹遙見蕭璋的旗幟,在府前下馬時,不由駐足怔思了片刻。入府後她立刻去書房見阿公謝昶,稟了與謝粲見麵所知的事。謝昶並未多說,坐在書案後把手上的幾個折子批了,隨意囑咐了夭紹幾句,熄了燈自回內室。
謝府東北角,依伴僖山高處築有飛簷紫闥,翠竹環繞,水榭流流,夜下景色分外清幽。此處正是夭紹在謝府時居住的月出閣,已累了一日,夭紹沐浴後坐在窗前,任隨身伺候的侍女拿藥抹上指尖的傷口。
“郡主不疼嗎?”侍女看著她傷痕累累的手指,心中惻然。
“啊?”夭紹卻似才恍過神,自謐藍無垠的夜空收回目光,搖搖頭說,“不疼。”這都算疼的話,那每日念起父母、阿彥的心痛,還有陰雨天的腿疾,又要以怎樣的力氣去忍受和克服?
等侍女包紮好十指,夭紹道:“你下去休息吧。”自己則轉身抱起剛得來的古琴走入書房,拿絲帕將琴弦上被自己血跡沾染的地方細心擦拭了,這才微微一笑,用裹著厚厚紗布的手指去輕輕碰觸。
毓尚――
指下琴聲斷斷續續飄起,她想起方才曲水邊偶遇的男子,不禁出神。
“郡主!”閣樓外忽有人呼道,夭紹擱下琴起身,打開門步上走廊,低頭時正見沐奇入園來。等他上了閣樓,夭紹才看清他凝重的神色,不由蹙眉:“三叔,發生了什麼事?”
沐奇道:“郡主讓我假裝送小侯爺回寺,未到蘭澤山腳小侯爺果然就按捺不住催我回來。我隨即回去尋那主仆二人,到了江邊卻不見他們人影,畫舫亦早已焚毀,倒是……”
“什麼?”
“倒是江邊多出了二十八具屍首,殺人者手段狠辣霸道,皆是一劍封喉。”
縱是早就料到事情的詭異難測,夭紹聞言還是吸了口冷氣,腳下連退兩步。等扶著欄杆勉強穩定了心神,她抑製顫抖的氣息,輕聲道:“可曾留下什麼痕跡?”
“我在那些屍首手握的長刀上找到這些。”沐奇自袖中取出白布包囊,展開示以夭紹,裏麵卻是一塊黑色衣袂,連同幾根鳥類的羽毛。
夭紹看了一眼便立即挪開目光,月色破出雲層灑照滿身,讓她無端覺出入骨的寒涼。
“此事報了京兆府沒?”
“還未。不過看他們堂而皇之地置那些屍首不顧,便知道他們根本不忌諱背上這些人命,”沐奇尋思著,忽然一笑,“事實上他們的確也無須忌諱。”
“怎麼說?”
“那死去的二十八個人皆著窄袖短袍,頭戴絨巾,打扮奇特,必是異族,且還是北方異族。更何況,我自他們身上翻出了這個。”沐奇遞上一枚鐵印。
鐵印上烙著花朵一般的絢爛文字,夭紹搖搖頭道:“我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