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登
夏季的大豐收結束,農營組織成立也屆滿一周年。
村民決定在止村最大的神社舉辦小型村祭,好好慶祝一下。
正登小時候,每年秋季,這裏都會舉辦梯田豐年祭,止村和已經滅村的山上村莊共同派出神轎和藝閣車,好不熱鬧。
秋日祭的目的,就是將豐收的果實奉獻給神明表達感謝,同時,借由人類享用這些果實,謳歌神明和人類的和合一體。和經常有放煙火、跳盆舞等花俏的節目,可以一掃平日農田工作鬱悶的夏日祭相比,秋日祭更有廟會的感覺。
「我真的很慶幸來到這個村莊,我在城市時,根本是一個多餘的人,誰都不會多看我一眼,真的超慘的,現在我終於產生了自信。各位,謝謝你們給了我這個機會,我第一次認識漫畫是在——」
千秋站在神社旁搭建的舞台上,手握麥克風,哽咽著表達內心的喜悅。他的蔬菜寶寶在漫畫迷中走紅,漫畫雜誌上也介紹了他的漫畫。正登發現原來城市中真的有人喜歡這種在他眼中,根本是惡搞的漫畫角色。
話說回來,這些人能夠對和他們人生毫無交集的止村產生興趣,千秋的確功不可沒。
「這個蠢蛋,幹嘛說這麼多自己的廢話,趕快點歌啊。」
三樹夫在正登旁單手拿著啤酒咒罵著。有人把唱卡拉OK的麥克風交給了千秋,他就突然開始自言自語。上了年紀的村民難得開懷大喝,沒有人理會千秋,自顧自地熱鬧著。
雨乃婆婆把繼續演說的千秋從台上拉了下來,把杯裝日本酒到他手裏說:「真是可喜可賀啊,小兄弟,來,喝吧喝吧,大口地喝。」雨乃婆婆是村裏出了名的酒仙。
「不,我不太會喝酒……尤其是日本酒,不太……」
「喝!」
千秋被灌了酒,很快就醉了,這才終於開始唱歌。千秋點的是一出女孩子看的卡通主題歌,正登小時候也曾經聽過。
千秋用假聲唱得很投入,三樹夫不停地大聲叫罵,但駐村漫畫家完全不以為意,用抖音唱著「沙莉、沙莉、沙莉妹~妹?」。
「這哪是你這種人唱的歌!而且根本不適合村祭吧?你這個蠢蛋,懂不懂察言觀色啊!所以到現在還交不到女朋友。」
雖然三樹夫這麼罵千秋,但正登覺得這根本是五十步笑百步。
千秋終於唱完了難聽的歌,雨乃婆婆拿起了麥克風,用渾厚的聲音唱起了「岸壁之母」。她唱得額頭上的血管都快要爆開了,村民給予熱烈的掌聲。
麥克風傳到了彌生婆婆手上時,她點了「冰雨」這首歌。她唱得很輕鬆,也巧妙地運用了假聲,和雨乃婆婆完全相反。
正登也受邀唱一首,但他婉拒了。他不會唱歌,結果有人代替他開始唱「與作」這首歌,周圍的人都一起大合唱。正登離開了舞台旁,在神社內散步。
神社內設了幾個攤位,也有止村以外的人來參加這場秋日祭。他環顧四周,發現攜家帶眷的人和幾對年輕情侶都是陌生麵孔。聽優說,會經用網路和廣告單宣傳,這次的宣傳似乎奏了效,所以有人來參加這種鄉村的小廟會。宣傳文宣中提到,由於是豐年祭,所有參加者都可以獲贈剛采下的新鮮蔬菜,看來這一招似乎發揮了作用。仔細一看,發現有人在找千秋要簽名。
正登的肚子咕嚕地叫了起來,他在路邊攤買了熱狗。如果是烤玉米就更好了,可惜現在已經過了玉米的產季。
吵鬧的合唱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女人清脆的歌聲。茜唱著女歌手的流行歌曲,正登忘了會經在哪裏聽過,她的唱歌功力絲毫不輸給歌手,正登不由地感歎在聲色場所打過滾的女人果然很有才藝。
正登這一陣子和茜之間幾乎都沒有說話。由於目前輪流派人去鄰縣的市場,所以,不再由正登一個人負責開車。
最先自告奮勇的是鐵平,美穗和優覺得他願意開車途貨總勝過整天遊手好閑,決定讓他參加途貨隊。
「當然也要為我找一個搭檔啊,就像正登一樣。我對路線不熟,兩個人一起送貨比較方便。」
鐵平顯然希望茜和他搭檔,旁人都以為茜不會同意,沒想到茜竟然答應了。於是,鐵平和茜就變成了新搭檔,正登也正是辭去了司機一職。除了鐵平意外,榮作和他太太也自告奮勇,於是,正登決定專心投入農務作業。
茜唱完歌,深深鞠了一躬,握著麥克風看著台下的聽眾說:
「今天感謝各位千裏迢迢來參加止村的梯田豐年祭,托各位的福,今年我們村莊大豐收,神社內的桌上有止村的特產,都是剛采收的新鮮蔬菜,請各位隨意帶回家。」
茜又鞠了一躬,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正登覺得她果然很有行銷的天份,和自己有著天壤之別。
正登吃完熱狗,再度在神社內散步。手拿棉花糖的小孩子笑著從他麵前跑過去。
他想去找優道謝。剛才還看到優在附近,現在卻不見他的蹤影。去上廁所了嗎?
「正登大哥。」
聽到叫聲一回頭,茜站在那裏。
「好久不見。」
茜挑起單側眉毛走了過來。正登向她欠了欠身,轉身準備離開。
「正登大哥,你等一下,為什麼要逃走?」
「我哪有逃走?」
茜知道了他最不想觸碰的部分,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對因為感情糾紛引發傷害事件,最後進了拘留所的男人有興趣,正登很自然地和茜保持了距離。
「你沒問題嗎?有人正一臉緊張地看著你。」
茜一回頭,發現鐵平站在那裏。
正登會經很納悶,為什麼幕悅町的人會知道止村把蔬菜批發到鄰縣。鄰縣距離這裏很遠,不可能有風聲傳去幕悅町,絕對是內部有人去通風報信。
難道認為在遠處瞪著這裏的鐵平向幕悅町泄露的消息是自己的偏見?
「你在嫉妒嗎?」
「我為什麼要嫉妒?」
正登不理會她,繼續往前走,茜小跑著追了上來。
「因為那是我開發的市場,所以我想要負責到底。而且,我現在途貨去市場時,也順便去附近的超市和餐廳推銷,因為沒有司機,所以隻能找別的司機,我自己又沒駕照。」
「你是說,我沒有負責到底嗎?」
正登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茜。
「對,我的確這麼覺得。」
茜直視著正登。
「上個星期,我去那個市場時,看到了幕悅町的蔬菜。山下的人好像也在模仿我們。」
「什麼?真的嗎?」
「真的啊。他們做到這種程度,想必真的想要整垮我們。他們明年一定會開始種糯玉米。」
正登咬著嘴唇。幕悅町除了有農會協助,町公所和農民都站在同一陣線對止村展開了攻擊。
「他們隻是模仿我們。」
「雖然是這樣,但不能掉以輕心,他們比較大,也比較有手腕,最重要的是,他們官民團結,照這樣下去,情況很不妙,很快就會被他們趕上,到時候我們隻能舉白旗投降。」
茜說的沒錯。隻要有人創新,立刻就會被更大的勢力霸占。正登很了解,過去有很多零星的中小企業都體會過這種辛酸。
止村的春天持續不了多久了嗎?含苞待放的花蕾在盛開之前,或許就會被無情地摘下。正登的腦海中閃過這種不安。
「所以,我覺得應該繼續去推銷,但附近的地方都已經跑遞了,如果想要開發其他的縣,不如幹脆去東京。」
「東京嗎?東京太遠了。」
從中央高速公路去東京,單程就需要三個小時以上。
「是啊,但我認為距離並不是太大的問題,到時候可以用宅配把貨送到東京。」
「但是東京周圍也有農民啊。」
「町田和八王子附近的確有農民,所以,我打算幹脆去澀穀或是原宿,銀座也不錯,還有秋葉原。千秋的漫畫不是在秋葉原很受歡迎嗎?我覺得很值得去試試看。」
「去澀穀和秋葉原賣蔬菜嗎?」
「澀穀和秋葉原也有蔬果店和超市啊,通常鄉下的農民不會直接去那種地方推銷,所以店家也許會有興趣。如果可以和大城市簽約,成果就很驚人了。」
不用說,日本的首都當然是最有潛力的市場。
當初也是茜提議開發鄰縣的市場,這也成為止村擺脫農會的第一步,村裏的收益也因此有了驚人的提升。她有獨特的行銷概念,如果隻是因為距離問題就把東京排除在外,的確太可惜了。
「你說的對。」
「你想去了?」
「嗯,的確值得去看看。」
「那就趕快動手準備啊。」
「我嗎?」
「對啊,你不是負責行銷的負責人嗎?這不是單純的途蔬菜,而是開發新客戶,當然要負責人親自出馬。」
「也對……」
「那就一言為定,你去跟多岐川先生說,隻要他同意,我們立刻出發。你要好好做準備。」
茜轉過身,搖著大屁股走遠了。鐵平立刻追了上去。
美穗
把供完神後的食物和酒分給參加秋日祭的民眾,稱為「直會」。年輕的美穗不太熟悉的拜神儀式結束後,眾人就開始狂歡。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好不熱鬧,簡直就像老人會的卡拉OK大賽。
看到千秋雙腳站成內八字,扯著嗓子大唱「沙莉妹妹」的樣子,美穗忍不住笑了起來。她以為千秋是在搞笑,但發現千秋唱得很認員。
她被茜的歌喉所吸引,很希望自己也可以像她那樣唱安室奈美惠的歌。
「來,來,要不要喝一杯?」
滿臉通紅的三樹夫走了過來,把杯酒遞給美穗。滿嘴的酒臭撲鼻而來,但美穗心想,自己嘴裏應該也發出相同的味道。她已經喝了兩罐啤酒,三杯冰白葡萄酒,但或許因為繼承了爺爺的基因,即使喝了這麼多酒,仍然麵不改色。雖然爺爺在美穗小時候就死了,但他生前每天晚上都會小酌幾杯。
聽說正登年輕時也很貪杯,但回到這個村莊之後,從來沒有看過他喝很多酒。也許是因為他已經過了那個年紀,為了自己的身體健康著想,所以控製了酒量。
「一口氣喝下去。」
三樹夫用打結的舌頭說道。
「我沒問題啊,但你是不是該適可而止了?」
「你不要這麼小氣嘛,今天是廟會,多喝幾杯有什麼關係?」
三樹夫舉起自己的杯酒,美穗也跟著喝了起來。她好久沒喝日本酒了,比白葡萄酒更柔和的風味緩緩滲入喉嚨深處。
「美穗,你為什麼想要務農?」
「沒為什麼,因為我家世世代代都是農民,我也不討厭和泥土打交道。雖然會經去公司上過班,但覺得很不適應。我體內的基因還是渴望和大自然共存。」
「是喔,真好,趁年輕時就毅然決定自己想做的事。」
「才沒有毅然呢,我在讀高中時,也曾經對未來感到迷茫,你現在不也在務農嗎?」
「我也曾經經曆了很多事。對了,美穗,你除了務農以外,還有沒有其他的興趣?」
「當然有啊,像是看書啊,聽音樂之類的,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想農田的事。」
「我以為你睡覺的時候,做夢都是在想蔬菜。」
「太過份了,我和普通的年輕女生一樣啊。」
「那你也和普通女生一樣有男朋友嗎?」
「我才沒有男朋友。」
但她並不是沒有交過男朋友。雖然會經和男朋友海誓山盟,但卻因為某個原因分手了。
美穗再度喝著酒,四處張望著。贈品的蔬菜很受歡迎,幾乎快送完了。
「是嗎?沒有男朋友很寂寞吧,我以前有過女朋友,來這個村莊後就失去了聯絡。比起和我交往,她選擇了城市,對了,優哥也是單身,聽說他有一個兒子。」
美穗和優幾乎沒聊過私事,雖然聽說他有一個兒子,但從來沒有當麵問過他這件事。
這時,美穗發現優不知道去了哪裏。剛才還看到他,難道去廁所了嗎?
「優哥剛才走了,說要回去工作。他真的是工作狂。」
美穗離開了廟會,經過神社的鳥居,來到縣道。
冷冷的秋風吹在喝了酒而發燙的臉上很舒服,今天的天氣晴朗,但氣溫比往年的這個時期更低。
好久沒有喝酒了,美穗打算散步回家,順便醒醒酒。她沒有走縣道,打算像小時候那樣,穿越樹林,沿著溪邊回家。
如果優已經回家,或許可以去他家看看,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讓自己進門。
由於優一個人負責村落農營組織的財務會計工作,所以每天都很忙。雖然當初所有村民都認為不可以由外人來管理村莊的金庫,但全村隻有這個從城市來的前銀行員懂得怎麼製作農營組織複雜的財務報表。
四周都是收成後的農田,遠方榮作的稻田也將從明年開始栽種果菜類和葉菜類。
穿越樹林,沿著溪邊往下走,發現優坐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眺望著山下的風景。
「你在這裏醒酒嗎?」
美穗對著優落寞的背影問道。優轉過頭,畏光地皺著眉頭。夕陽在美穗的背後開始沉落。
美穗在優的身旁坐了下來。
一片紅葉的山脊遠方,可以看到山麓的農田,民房點綴其間,更遠處是安在市的市中心。
「我剛才看到孔雀了。」
優突然開了口,美穗皺起眉頭。
「孔雀?」
「對,孔雀,剛才就在這裏走來走去。你看!就在那裏。那裏不是有一隻色彩繽紛的鳥嗎?
那不是母孔雀嗎?」
美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有一隻綠色翅膀,胸口是紫色,臉是紅色的中型鳥搖搖晃晃地走著。
「這哪是孔雀?是綠雉,公綠雉。」
美穗笑了起來。
「那是綠雉?綠雉的顏色這麼鮮豔嗎?」
這個來自城市的菁英雖然對錢的事很精通,但對自然科學一竅不通。
「日本根本沒有野生的孔雀,你是不是喝太多了?你喝醉了嗎?」
綠雉立刻躲到樹後。
「我喝了酒,但並沒有喝醉。」
「那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裏?」
「不知道。」
「回答我啊。」
優嘴角露出微笑,用鼻子哼了一聲。
「因為大家都很開心,千秋還哭了。看到他們這樣:心裏有點不太自在。」
「所以就逃來這裏嗎?不是你提出要辦廟會的嗎?你討厭那種感覺嗎?」
「並不討厭啊。」
「我覺得你沒有說實話。」
「有嗎?」
「對啊,絕對就是。」
「—我覺得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應該說是感到害怕。」
「害怕?」
沒想到這個自信滿滿的男人除了昆蟲以外,還有害怕的東西。
「看到大家的笑容,我發現自己背負了全村所有人的人生。雖然今年很順利,但我不是樂觀主義者,不認為明年一定會更好。幕悅町去我們的地盤搗亂,如果不開發新的市場,早晚會走投無路。」
優看著山麓的風景說道。
「並不是隻有你背負著他們的人生,我也一樣啊。」
優回頭看著美穗。
「我們不是合作夥伴嗎?不要一個人煩惱,有事可以找我商量。我雖然沒有你的經營才華,但可以鼓勵你,還是說,你打算明年就回東京?」
優緩緩深呼吸。
「你不覺得這裏的風景很美嗎?
」
「是啊,雖然小時候覺得看膩了,但像這樣晴朗的天氣看山麓的風景,真的覺得很美。」
「人生活在平地,思考方式好像也會變得很狹隘。住在平地時,隻看到鄰居,隻在意和左鄰右舍之間的糾葛,無法看到遠方。他們看不到未來,隻想到明天的事。」
美穗笑著說,「你是在說幕悅町的人吧?」
「但這裏就不一樣。這裏可以鳥瞰山下,可以眺望遠方。你不覺得未來就在那個山峰的後方嗎?人類原本對平地並不感到滿足,主題樂園不是特地造一些假山嗎?但為什麼對山區就敬而遠之?我們應該對住在這裏感到驕傲。」
美穗點了點頭。聽他這麼一說,覺得很有道理。
「所以,我不想拋棄止村,我希望這裏像以前一樣繁榮。不,即使無法看到最後的繁榮,至少希望可以為日後的發展鋪好路。」
「你果然要回去東京,那就實話實說嘛,你必須讓我知道。你原本來這裏就隻是來休假,假期結束之後,不是要回城市開新公司嗎?」
「已經有人來找我了。」
山麓遠方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一群歸巢的烏鴉飛過山間。
「以前一起去美國留學的朋友邀我一起開公司,說要成立基金,他去找了金主。那些金主都是我的客戶,他和那些金主聯絡後,以我的信用籌到了錢。如果我不回去,他就構成了背信。」
「你什麼時候要走?」
「我說明年回去,但還沒有確定。基金要從年度決算開始的明年四月開始運作,佐藤——就是我那個朋友說,他會瞞著金主,一個人先運作起來,但一個人實在太辛苦了,可是,我現在不能放棄止村。」
「如果你想從事本業,我覺得你應該馬上回去,你並不是這個村裏的人,也不是農民,卻為這裏做了那麼多事。老實說,一開始覺得你很傲慢,但現在終於了解,如果缺乏強勢的領導力,就無法讓農民團結。你真的發揮了很大的作用,我代表村民感謝你。所以,你不必再克製了,之後的事就交給我們,你趕快回去做自己的工作,這裏不是你生活一輩子的地方。」
美穗第一次在優麵前這麼坦誠。說完之後,她忍不住捫心自問,自己真的希望他離開嗎?
「喂,你是認真的嗎?不要說得這麼無情嘛。」
被優細長的眼睛注視,美穗忍不住移開了視線。
「我也是這個村莊的人,所以,我為了這個村莊努力,而且,我來這裏之後,感覺自己脫胎換骨了。這當然是受到全村人的影響,但是,受到你的影響最多。」
「我嗎?」
美穗抬起頭。
「我們經常發生爭執。你是現場至上主義者,我是信奉新自由主義的典型美國式經營者。你重視生產,我把收益放在首位。如果不賺錢,再怎麼談理想都是空的。來這個村莊之前,我都堅持這種方針,但這一次我終於發現,我雖然像是經營者,但搞不好根本不是經營者。」
「你是很優秀的經營者,你知道怎麼看數字,也懂得掌握人心。而且,農營組織很成功啊。」
「我以前當銀行員時,有很多企業在我的手中得重生。其實方法很簡單,就是毫不猶豫地裁掉虧損的部門。我威脅經營者,如果不裁掉該部門,就停止融資,於是,大家隻能忍痛割愛。隻要裁員之後,經營就可以重新步上軌道。那時候,我自以為了不起,覺得當經營者太簡單了,隻要舍棄一些莫名其妙的執著或是不必要的感情就好,但是,這樣的我為什麼會投入農業?農業的風險太高了,會受到病害、蟲害、獸害和自然災害等各種不確定因素的影響,無法建立中長期的展望,而且,交易價格也不高,也很難建立附加價值。照理說,這是典型的虧損事業,我卻開始積極振興村莊,你不認為這是自相矛盾嗎?」
「是這樣沒錯,但農業應該和你之前會經接觸的事業完全不同。」
「沒錯,但最大的不同,就是我直接參與了。自以為是經營者的銀行員時代,我充其量隻是一個金主,但現在不一樣了,我背負著經營的責任,是農營組織的代表。農營組織的代表不是為了把農民裁員,而是必須讓村莊重新繁榮起來。為此,必須改變意識,但我一直沒有這麼做,在最初那段期間,仍然是銀行員的多岐川優。直到今年夏天,我才終於察覺這件事,多虧了你堅持不懈,持續向我提出意見。」
美穗最近的確經常在農田看到優。
「是不是我用蟲子磨練你之後,你就改變了?」
「這也是啦,」優苦笑著說,「除此以外,像我第二次吃的蕪菁特別好吃,還有我發狠想要趕走猴子和山豬——」
差一點被巨大的山豬攻擊時,美穗真的以為自己小命不保,是優救了她。美穗至今仍然記得優保護自己時的寬闊背影。
「我兒時的記憶在不知不覺中蘇醒,和爺爺一起摘了小黃瓜,用山泉水洗了洗,沾味噌吃的回憶,還有在農田裏追著青蛙跑的記憶。」
夜幕開始降臨。
「不能半途而廢,所以,雖然對佐藤有點抱歉,但隻能請他繼續苦等了。隻是我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裏好幾年,我要在離開之前,讓農營組織有更穩固的基礎。」
「有什麼絕招嗎?」
「並不是沒有,隻是風險很大。」
正登
正登和優討論,要去東京推銷的事,優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他的態度很積極,說要嚐試各種可能性。優果然沒有滿足於現狀,正在摸索村莊進一步發展的可能性。
由於是遠距離出差,所以預定要在東京住宿一晚上。
這次不是開平時的小貨車,而是向榮作借了一輛豐田Hiace。盡可能裝滿了蔬菜,在清晨六點出發離開村莊。時序已經進入十月中旬,天亮時的空氣有點寒意。
穿越縣道後,進入了國道,駛上高速公路,就直奔東京。往東京的中央高速公路比想像中更空蕩。
茜坐在一旁哼著歌,吃著草莓餅幹棒。她不時把餅幹棒塞進正登嘴裏,正登不時分心。
「不行啦,你不能讓屑都掉下來。」
「你在我嘴裏塞了幾根?」
「一次五根。」
「那怎麼可能不掉屑。」
「因為我無法想像你很優雅地一根一根吃的樣子。」
「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啊哈哈哈哈。茜發出尖笑聲。她的心情比平時興奮。是因為要回老家,所以特別高興嗎?
「你是不是很懷念東京?」
茜來止村已經一年四個月了。
「嗯,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畢竟那是我出生、長大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車流很順,不到三個小時,就駛上了首都高速公路。
「沒想到東京這麼近。」
「正登大哥,你第一次來東京嗎?」
「是啊。」
「那我為你帶路。」
下了交流道,車子駛向澀穀的方向。商店街差不多要開始營業了。
隨著越來越接近都心,正登張大了眼睛。
修整得這麼平整的大馬路是怎麼回事?周圍無數高聳的大樓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有這麼多車子?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山在哪裏?這裏連富士山都看不到嗎?
「這裏就算是澀穀了,要不要從這裏開始推銷?啊!前麵有車位,先把車子停在那裏,不然等一下很難找到車位。」
路上有這麼多車子,要找車位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登立刻打了緊急停止燈,停了車之後,在茜的指揮下,倒車把大型的Hiace擠進了狹小的停車位。
「好厲害,這麼大的車子,一下子就停好了,不愧是正登大哥。」
「因為以前經常要停車嘛。」
正登用力拉起手刹車。
「我來過這一帶好幾次,記得這條路上有一家很大的超市,小巷裏有傳統的蔬果店。我先去上門推銷,如果對方有興趣,我打手機給你,你再把蔬菜的樣品途過來。」
茜說完就跳下了車子。正登看著她快步離去的背影,不由地佩服她的行動力。如果隻有自己一個人,絕對不可能有這種勇氣。
他在車上等了不久,就接到了茜的電話。
「小巷的蔬果店說,想看看樣品。」
正登從車鬥上拿了每種蔬菜各放了一個的紙箱,按照指示走進後方的小巷,看到身穿深藍色套裝、胸部格外豐滿的茜在向他招手。
茜找的是一家很普通的蔬果店。個子矮小的禿頭老板依次試吃了正登遞給他的幾種蔬菜,隨即張大眼睛說:「這種蕪菁味道很不錯嘛,又很新鮮。」
「對吧?老板,這是我們最有自信的白麗蕪菁。」
最後,雖然無法順利簽約,但蔬果店老板買下了他們帶來的所有蕪菁和油菜。他們留了名片,請他有需要時隨時訂購後,離開了蔬果店。
接下來的那家超市也受到了親切的對待,正登甚至覺得城市人比農村的人更親切、更有禮貌。也許是因為城市人對農民沒有奇怪的競爭意識。
「嗯,很新鮮,也很好吃。」
聽到自己辛苦栽種的蔬菜受到稱讚,正登深深地鞠躬道謝。
但是,這家超市也沒有和他們簽約。雖然對方態度很親切,最後還是婉言拒絕說:「下次有什麼好蔬菜記得再帶來。」
「大家都很親切,但還需要再加把勁。東京很大,我們換一個地方。」
在茜的帶領下,他們前往新宿。在新宿又拜訪了五家超市,剛好遇到午餐時間,他們去附近的芳鄰餐廳吃了飯。
「下午我可以去一個地方嗎?」
茜用叉子把義大利麵繞在叉子上,用嬌媚的聲音問。
「可以啊,隻是不能太久。」
「隻要一下下就好。」
吃完午餐後,茜帶正登去了銀座。
「美穗的套裝雖然不錯,但樣式有點舊,而且,還要再買兩、三套跑業務穿的衣服吧?」
「可能吧,但不是很貴嗎?」
「也有不貴的店。」
茜走進一家服裝店,似乎是來自北歐的平價品牌。雖然價格便宜,但很有時尚感,店內擠滿了年輕女人。
猶豫再三,茜選了兩套褲裝套裝和一套裙裝。雖然是平價服裝,但總金額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你要不要幹脆現在就換上?」
「不,不用了,不要浪費美穗借給我的衣服。今天新買的可以留到明天穿。」
「我們差不多該走了。」
既然來到銀座,他們就去了百貨公司的生鮮食物賣場推銷。但這種地方果然很有製度,如果沒有事先預約就無法見到該見的人,結果吃了閉門羹。
他們再度開著Hiace在都內尋找。遇到紅燈停車時,正登發現茜的表情越來越緊張,她凝視著正在過馬路的人群。
「有你認識的人嗎?」
「沒有。」
茜縮著身體,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我認錯人了。」
一看標識,發現原來是六本木路口。記得茜以前會經在這一帶的酒店上班。
「不是這裏,是相反方向。我們要去秋葉原,正登大哥,趕快調頭。」
茜似乎心神不寧。正登不想多問她原因,聽從了她的建議回轉。沿著中央大道經過了京橋、日本橋和神田,來到秋葉原時,已經快要下午三點了。
穿著女仆裝,高舉粉紅色看板的少女在車站前招徠生意,車子行駛在街上時,正登忍不住想,原來就是這些人對千秋畫的那些歪七扭八的小黃瓜產生了興趣。
他把車子停在小巷子裏,業務尖兵茜立刻下車偵察。正登在車上等了三十分鍾左右,一直沒有接到聯絡,正感到坐立難安,放在胸前口袋內的手機震動起來。
「我找到店家了,但不是蔬果店。」
正登抱著裝了樣品蔬菜的紙箱來到指定的場所,發現是一家公仔店。一樓的角落是飾品賣場,和茜站在一起的是賣場經理。
「沒有包裝嗎? 」
染了一頭金發,戴著鼻環的二十多歲經理搖著頭問。
「沒有包裝怎麼在店裏賣?而且,我們要的不是正常形狀,而是畸形的。好像叫下腳蔬菜吧?沒有下腳的嗎?」
「對不起,今天沒帶來,下次會把包裝好的帶來,既然已經拿來了,你嚐嚐看?」
茜用嬌媚的聲音問道,男人說著:「真是拿你沒辦法」,順手拿起一個白麗蕪菁。
「這個有洗過嗎?不用沾沙拉醬嗎?」
「不用擔心,這個很幹淨,直接吃最好吃。」
男人咬了一口,看著天花板咀嚼起來。
「我吃不出蔬菜的味道,應該還不錯吧。還是一句老話,這樣沒辦法賣,我們不是蔬果店,而且必須要用有蔬菜娃娃的包裝。如果可以,最好有簽名,我記得畫插畫的那位老師是你們村裏的人?」
「是啊,好,我知道了,下次會帶有包裝的來。請問你要訂多少?要不要先準備兩百或三百包?」
正登問,金發男立刻回答:
「不需要那麼多,我不是說了嗎?這裏不是蔬果店,總不能整家店都被蔬菜占領。這裏也沒有冷藏倉庫,要怎麼保管?隻是想進一些有漫畫角色的蔬菜作為點綴,也算是趕流行。所以,就先訂三十包吧,我想要的像是變成黃色的蕃茄啦,或是像蛇一樣的小黃瓜之類的。」
所以,他想要的並不是蔬菜,而是作為奇特的商品放在店裏賣。不過,這麼少的份量,可以用宅急便寄送。
和金發男約定改日會寄送有下腳蔬菜漫畫,和千秋親筆簽名的蔬菜包後,他們離開了那家店。金發男出來送他們時,拍著正登的肩膀說:「越古怪的越好。」
「古怪?真是太瞧不起人了,到底是什麼意思?應該不是說口感很古怪吧?是指顏色和形狀嗎?反正這家夥太莫名其妙了。」
正登看著在路上隨著音樂的節奏,跳著奇怪舞蹈的年輕人,忍不住咒罵道。
「那種人才會浪費食物。你有沒有看到他的門牙?牙縫都可以塞進一個拳頭了,整天吃垃圾食物加碳酸飲料,牙齒就會變成這樣。我看他一個月也不會吃一次蔬菜。」
當正登發現穿著白色和淺藍色水手服,搖著屁股的人是男人時,忍不住大聲說:「這些人的父母是怎麼教育他們的?」
「正登大哥,你不要這麼激動。這些人也是我們的顧客,他們都很喜歡千秋畫的蔬菜寶寶和下腳蔬菜,不要小看他們。」
「我知道。」
音樂突然停止,那些扮女裝的人頓時四處逃竄。原來是警察來取締了。看到有一個體型肥胖的男人不小心絆倒,跌了個四腳朝天,粉紅色假發也飛走的樣子,正登忍不住苦笑,覺得他搞不好是千秋的親戚。
「走吧,時間不多了。」
止村在秋葉原並非默默無聞。他們走進另一家公仔店時,對方也希望可以在店裏賣有漫畫家親筆簽名包裝的蔬菜。總共有三家店向他們訂購了蔬菜,當作周邊商品來賣。但或許剛好遇到傍晚忙碌的時間,在超市和蔬果店推銷的情況很不理想。雖然試吃之後覺得味道不錯,但並沒有進一步具體的成果。
正登覺得似乎缺少了某項決定性的因素。
那天晚上,他們投宿在新橋的平價商務旅館。辦完入住手續後,他們走進對麵一家烤肉店,先點了啤酒幹杯。
「雖然評價還不錯,卻無法簽約,做生意果然沒那麼容易。」
正登把啤酒一飲而盡,茜立刻為他倒了啤酒。
「止村的蔬菜很好吃,一定會有辦法的,還有明天。」
「雖然是這樣,但如果隻有澀穀的蔬果店和秋葉原的宅男願意買,多岐川恐怕不會滿意。」
「不要著急,即使這次不行,還可以下次再來。現在已經下班了,可不可以別再談工作的事?正登大哥,你離婚已經很久了吧?你不打算再婚嗎?比方說,和上次那個女人。」
茜似乎指的是導致正登遭到拘留的那個女人。
正登把烤好的牛五花沾了大蒜醬後送進嘴裏,慢慢咀嚼著油花飽滿的肉,吞下去之後才回答:「沒這個打算。」
「對了,我完全不介意上次聽到的事。人生路上難免發生很多事,每個人也不可能完美。」
茜探頭窺視著正登的臉色,正登覺得很煩,默默地喝完了杯中的啤酒。
「對不起,我好像太多話了。每個人都有不願意回首的往事,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整天擺著苦瓜臉?」
茜歎了一口氣,喝著啤酒。
「那你自己呢?你在東京沒有男朋友嗎?」
「如果有男朋友,怎麼可能一個人跑去那種鄉下地方?」
「那種鄉下地方真委屈你了。」
「對不起。」茜立刻道歉,「但我現在也是止村的一份子,那裏是一個好地方,空氣很新鮮,自然環境也很棒,村民都很親切。對了對了,一開始我覺得鐵平很可怕,但好好聊了幾次之後,發現他其實沒那麼糟,隻是不擅長表達,所以心裏想什麼,就會直接表現出來。」
「是嗎?」
鐵平對農營組織很不配合,而且正登懷疑他把止村的內部消息透露給幕悅町的人,隻是他沒有在茜麵前說出自己的看法。
「去途貨的途中,他會突然停車,去摘幾朵紫茉莉送我。」
正登冷笑了一聲,為自己的杯子裏加了啤酒。
「你為什麼不說話?啊,該不會在吃醋吧?」
「開什麼玩笑。」
正登喝了一大口啤酒,打著嗝。
「你在東京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不必勉強,如果很懷念東京,要不要幹脆搬回來?」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懷念東京?」
茜立刻皺起眉頭。
「我已經是止村的人了,已經決定要和你們在一起,為什麼要潑我冷水?我才不想回東京呢。」
白天路過六本木的路口時,茜渾身緊張,似乎在害怕什麼。
「正登大哥,你討厭我嗎?」
「不討厭啊。」
「騙人。」
兩瓶啤酒都喝完了,茜點了燒酒。這是正登第一次和茜兩個人單獨喝酒,雖然猜想她的酒量不差,但她喝酒的速度太快了。
「之前我們在實習時,你是不是常常冷眼看我?心裏是不是覺得這種莫名其妙的女人趕快滾回城市?」
茜喝著香氣濃鬱的芋燒酒純酒。
「沒這回事。」
不,其實茜說的一點都沒錯。
「百瀨小姐,不光是你,穀村和梅田一開始好像很意興闌珊,我的確擔心你們能不能撐下去。」
「別叫我百瀨小姐,聽起來太見外了。我們認識已經很久了,叫我的名字茜就好。」
正登卡滋卡滋地咬著韓國泡菜,喝著燒酒。流進喉嚨的烈酒和辣椒素讓他差一點嗆到。
「反正你就是用那種眼神看我。」
茜下眼瞼變得有點沉重的細長眼睛注視著正登,正登隻好把視線移開,悶頭喝著酒。正登也越喝越快,絲毫不輸給茜。
「正登大哥,我沒說錯吧?你倒是說話啊,不要一直喝酒。」
「那種眼神是什麼眼神?」
「你自己去想啊。」
正登無言以對,隻好把杯子裏的酒喝光了。他漸漸感到不安,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準時起床。
「怎麼樣?想到了嗎?」
茜今晚特別纏人。她似乎喝多了。
「以前隻是把你當實習生,現在是當作工作夥伴,這樣不行嗎?」
「沒什麼不行,隻是你對我和其他人一視同仁嗎?比方說,我和穀村或是梅田完全一樣嗎?」
「怎麼可能完全一樣。」
「不一樣嗎?那你說說看,哪裏不一樣?要說得簡單一點。」
「因為你是女人啊。」
「因為是女人,所以呢?」
「茜,你不要再找我麻煩了,喝酒的時候心情放輕鬆。今天千裏迢迢來到東京,做牛做馬累了一整天了。」
「啊,你剛才叫我茜。好吧,總算有了一點進步,但請你不要逃避。心情放鬆是什麼意思?你和我在一起無法放鬆嗎?你倒是把話說清楚。」
「……」
這天晚上,茜對正登糾纏不清,完全不放過他。她不顧正登叫她別再喝了,抓燒酒的杯子不放,最後喝得酩酊大醉,離開烤肉店時,正登必須扶著她走路。幸好住宿的飯店就在馬路對麵。正登拉著喝得醉醺醺,嘴裏嘀嘀咕咕的茜回到飯店,搭電梯來到三樓。走出電梯後往左轉就是茜的房間。
來到房間門口時,茜突然倒在正登的懷裏。夾雜著酒味的香水甜蜜香氣刺激著正登的鼻子,他的肋骨感受著茜富有彈性的胸部。
那是他快要遺忘的感覺。不,不能說是遺忘,應該說是他努力想要埋葬這種感覺。但是,這個女人的肉體太柔軟了。
茜的鼻息隔著襯衫,溫暖了正登的胸前。當茜的臉頰在他胸前廝磨時,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的背。茜的身體投入了正登的懷抱,他突然回過神,鬆開了雙手,茜也抽離了身體,但她纖細的雙臂立刻環住了正登的脖子。
她含情脈脈地看著正登,正登的目光被她豐滿的雙唇吸引,他情不自禁地被吸了過去,把嘴唇湊了上去。但是,他們的嘴唇最後是沒有碰在一起。正登在最後一刻保持了理性。
「已經很晚了,進去睡覺吧。」
茜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推開正登,打開了自己的房間逃了進去。
「茜。」
正登叫著她的名字,但她沒有回答。用力關上的門上有好幾個香煙燙出的焦痕。
正登像木偶般站在原地片刻,看到其他客人走出電梯,他才走回自己的房間。
翌日,茜沒有晚起,八點準時出現在櫃台。她神情嚴肅地看了正登一眼,辦完了退房手續就走出飯店,和前一晚喝醉酒時判若兩人。
坐在車上時,正登和茜隻字未提前一晚發生的事,正確地說,是差一點發生的事。茜和前一天完全不同,一路上抿嘴不說話,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他們來到惠比壽、代官山中目黑和自由之丘,從日比穀沿線轉戰東橫線沿線地區上門推銷,卻無法像昨天那麼順利,非但沒有簽到合約,甚至沒有店家當場買他們帶來的蔬菜。
原本打算去橫濱,但天色開始暗了下來,他們隻好放棄,準備離開東京。
「果然還是不行……」
正登自言自語道,茜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回到止村時,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正登打電話告訴優,已經回到村裏,優請他去一趟。
「不,該怎麼說……成果不太理想。」
「沒關係,你過來再說。」
正登無可奈何,隻好把車子停在優的家門口。
「雖然沒有簽到大筆的合約,但有幾家店當場買下了我們帶去的蔬菜。另外,秋葉原的公仔店也下了訂單,隻是數量並不多。」
正登把裝了賣菜收入的信封交給優。和高速公路過路費和汽油錢相比,收入太微薄了。
優仍然對成功地賣出蔬菜產生了興趣。
「這是我們精心栽種的蔬菜,口感絕對不差。」
聽到正登的回答,優問他為什麼有些店家沒有買。
「因為——有些店家已經有固定進貨的管道,也有些地方不歡迎上門推銷。」
「第一天有賣出一些,第二天就全軍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