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集1(1 / 3)

新世界大飯店。

長得大肚子羅圈腿的趙寶庫三十七八歲,是個送外賣的。他剛把一身白色工作衣套在青色粗布衣褲外,挎起裝著飯菜的長梁帶蓋的竹籃子,走向飯店門外。

飯店管事的在身後叮囑道:趙寶庫,你小子腿短,走道快點,十幾個送外飯的夥計,就數你回回最後一個回來,再這麼慢,小心大掌櫃的解雇了你。

趙寶庫彎腿快走著,連忙回答:知道了,知道了。

街上。

趙寶庫挎著竹籃子,兩條羅圈腿幾乎是小跑著,額頭流出細汗。

十字街。

送外賣回來的趙寶庫用白色工作衣的袖口擦著汗,挎著空竹籃子,快走著。

走著走著,趙寶庫發現了什麼,定神向前看。

胡同外小院平房前。

小胡同盡頭拐彎處,一座青磚平房被圍在一個小院裏,一個四十出頭細皮嫩肉的女人穿著一身紅衣褲,似悠閑地曬太陽,她是一雙小腳,腳上穿著小小的繡花鞋。

胡同口。

趙寶庫偷偷窺視紅衣女人,想了想,他突然躲進旁邊的廁所裏。

廁所裏。

趙寶庫把白色工作衣脫下卷起來,裝進空竹籃裏。

小院裏平房前

紅衣女人邁著小腳,回了屋門裏。

小院外。

趙寶庫躲在牆角,翻出衣兜裏僅有的幾張小麵鈔票,搖搖頭,又放回衣兜。失望地想離開,小短腿走出沒幾步,不禁又回過頭來,再向院裏偷偷張望。

小院裏平房前。

房門開了,紅衣女人又挪動小腳出來了,站在窗前,在陽光下輕輕梳頭,並抹著頭油。沒幾分鍾,她又回屋裏去了。

小院外。

趙寶庫把竹籃子藏在了牆角木柵欄後的雜物堆旁,抻了抻灰布衣衣角,鼓足勇氣,挺直腰身,邁動羅圈腿向小院門口走去。

小院裏平房前。

紅衣女人又出來了,這次是在窗前悉心地點口紅。

趙寶庫已經走過來,輕聲搭話:這位大姐,你……頭上抹的是桂花油吧?

紅衣女人抬頭,瞥一眼趙寶庫,細氣柔聲地說:喲,還是這位大兄弟鼻子好使啊。

趙寶庫:不是我鼻子好使,是大姐你香味太大了。

紅衣女人咯咯一笑,說:我知道,貓聞腥人聞香,大兄弟是內行啊。

趙寶庫:姐姐身上香,缸裏的水也一定甜呀,我走渴了,進屋喝口水行嗎?

紅衣女人:我看明白了,大兄弟腰裏揣著買水錢呢,請進屋吧,老姐讓你喝個夠。

紅衣女人拉開房門,趙寶庫鑽進門裏。

紅衣女人平房外間屋。

趙寶庫進門後,先插上了門栓。他一回身,便抱起了紅衣女人。

紅衣女人撒嬌地摟著他的脖子,一對三寸長的繡花鞋蹬踹著,嬌嗔地說:老姐在門外站了沒一袋煙功夫,就等來一個小饞貓,該著你姐今天開張,給自己掙個貓食錢。

趙寶庫一聽,自知身上錢少,有點慌,但還是鎮定住了,把紅衣女人抱進了裏間屋。

平房裏間屋。

陽光透過小窗照在暖洋洋的小炕上,室內整潔溫暖。

趙寶庫把紅衣女人撂在炕上,揚手拉上布窗簾,剛要壓在她身上,紅衣女人卻身子一挺坐起來,後背輕靠牆半躺著。

紅衣女人:大兄弟,既然你有本事這麼快上了我的炕,就是懂風月場規矩的人,天長著呢,咱姐倆都別忙,先拉幾句家常,老姐也好把被窩焐熱了,一會兒讓你鑽進去暖個夠啊。

紅衣女人說著把一床毯子蓋在腿上,一對小繡花鞋斜擺在炕梢。

趙寶庫隻好仰著臉和女人對話,說:姐,常言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來共枕眠,今天,我能跟姐姐同床共枕,這是一千年的緣分。

紅衣女人:你剛才門外說姐姐缸裏的水甜,我看你的小嘴更甜啊。一看就知道,大兄弟是個泡女人的老手了,想必一定是個有錢人。

趙寶庫隻好裝富人,說:也不是太有錢的人,用現在這民國時期市麵上的話說算個中產階級吧。

紅衣女人:一看大兄弟就像個掌櫃,能告訴老姐你開的是啥買賣嗎?

趙寶庫:哦,開……開了個不大不小的酒館,還算紅火。

紅衣女人:怪不得大兄弟身上一股蔥花味呢。我該改口,叫你大掌櫃呀。

趙寶庫:別別,還是叫大兄弟聽著舒坦,也近便呀。

紅衣女人:大兄弟壓在老姐身上,抬舉了老姐,可降低了你的身價了吧?大觀樓,桃花巷,同樂園……中國的外國的會浪的姑娘多著呢,你怎麼看上了“暗窩子”裏人老色衰的老姐我了?

趙寶庫: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剛才在外麵一搭眼兒,我就看出你是個會疼男人的姐姐,說不定讓姐姐你疼一回,後半輩兒我再也看不上大妓院裏那些掛頭牌的姑娘了。

紅衣女人:呦呦,你這麼一說,倒把你老姐我給嚇著了,萬一一會兒一伺候不好大兄弟,我掙不來貓食錢不說,你這有錢人別一賭氣,把我的暗窩子一把火給點著了。

趙寶庫:哪能呢?你看我像那麼不仁義的男人嗎?

紅衣女人:大兄弟要是仁義,那就先把貓食錢亮出來,放在炕梢老姐那三寸大的繡花鞋鞋殼裏,大兄弟要是出手大方,多賞給老姐幾塊散碎銀兩,那老姐一會兒疼你時候肯定會多賣力氣。

趙寶庫的額頭沁出汗水,吱唔著說:老姐,不瞞你說我剛才跟幾個有錢的大掌櫃湊在一起打八圈兒,手氣不好,一紮兒厚的大票全輸了,兜裏就剩這幾張小票了,有點拿不出手了。

趙寶庫說著,掏出那幾張小麵鈔票。

紅衣女人斜眄一眼趙寶庫和那幾張小錢,冷笑兩聲,道:看來老姐這張臉真是不值錢

了,這位大掌櫃,你別往上麵看行嗎?看看老姐下麵好不?

趙寶庫:下麵,看什麼?

紅衣女人:你看看老姐這對兒小腳,不想看,摸摸也行。

趙寶庫把手伸進毯子下去摸那雙小腳。

紅衣女人:裹腳的女人可是有講兒,五寸為鐵蓮,四寸為銀蓮,老姐我這對小腳你摸準了嗎?三寸大,這可叫金蓮。就衝老姐我這對兒三寸金蓮,你手上那幾張票子,怕隻夠打一盆水,洗我這對小腳的錢吧?

趙寶庫漲紅了臉,半晌才說:老姐,打牌有一句話,叫頭圈不算,二圈不欠,就衝老姐這對三寸金蓮這麼惹人稀罕,改天我肯定來第二回,姐要信得過我,咱有賬下回算,下回來我肯定多賞老姐幾張大票,羌帖、大洋、老頭票……你要啥我給啥,隻當是付利息了。行不行老姐?算我求你了。

紅衣女人:嘿嘿,聽說過白吃的,白喝的,你這個大掌櫃今天是想在老姐這裏白嫖啊?

趙寶庫:老姐,這你可是隔著門縫看人,把我給看扁了。

紅衣女人收斂笑容,說:想讓我不把你看扁,就像個爺們兒樣,下炕去,穿上鞋,回家拿銀子去。

趙寶庫窘促地坐起來,溜下炕沿,欲穿鞋。他背後,老姐又說話了:大掌櫃,你已經占了我的便宜了,你可是從我的身上爬下去的,你不像欺負我這等女人的男人,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了?

趙寶庫趿拉著兩隻鞋,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地上,半天才說:我手上就這麼幾張小錢,你說不夠打洗腳水的錢,我總不能把身上穿的都脫給你光著走出去吧?

紅衣女人:我還納悶呢,你這身灰粗布夾襖和緬襠褲子,可不像開飯店的大掌櫃,倒像個跑堂的小夥計,你可是個夠簡樸的有錢人啊。

趙寶庫連脖子都紅了,窘境中仍撐著說:不信你等著,明天我穿一身洋料子,腰裏揣幾吊大錢來,讓你見識見識我手麵多闊。這會兒,老姐嫌我身上錢少,又怕我賒賬不還,那我隻好告辭了。

趙寶庫挪動羅圈腿向屋外走。剛到門口,聽背後紅衣女人忽然咯咯笑出了聲。

趙寶庫回頭看,紅衣女人笑望著他說道:大兄弟,看得出你也是個性情中人。過來吧,上炕,甜甜地叫我一聲老姐,老姐就讓你鑽進被窩裏親個夠。

趙寶庫:老姐,你……你逗我?

紅衣女人:我說過了,過來,嘴甜點兒叫一聲老姐。

趙寶庫倒聽話,忙爬上炕沿,在她耳邊輕聲叫道:老姐。

紅衣女人:告訴你,除了我自己沒有幾個人知道我的真名實姓,老了,還吃風塵飯,隻好報號叫老姐了。

趙寶庫:老姐,其實你一點都不老,你看你的臉細皮嫩肉的,咬一口都能出水。

趙寶庫一掀毛毯鑽了進去,忙又去親老姐的臉蛋。

老姐:老姐今天沒開張,你上了我的炕就算捧我的場,用賭場上話說,老姐送你一局拉個主頭。你要是有心人,老姐信你還會來第二回,也許真虧不著我這個掙貓食的半老徐娘的風塵女呢。

老姐自己慢慢脫下紅襖,露出裏邊誘人的粉紅兜肚。

趙寶庫猛地摟住老姐。

老姐撒嬌地呻吟一聲:你不是大掌櫃,是個小饞貓。

小院裏平房前。

趙寶庫軟著一雙羅圈腿出了老姐家平房的門,走向院外。

小院外。

趙寶庫回頭偷看一眼院裏的小平房,忙又去柵欄後找竹籃子,這才發現竹籃子連同工作衣不知被什麼人撿走了,他沮喪地左右看看。

新世界大飯店。

那個管事的指著垂頭喪氣的趙寶庫訓斥道:行了,你不用編瞎話解釋了,你被解雇了。我把你這些天送外飯的工錢給你結了,你立馬走人!

趙寶庫無奈地哭喪著臉,一副苦相,不想離開,說:下回我一定早送早回,不信你再試著用我兩天。

管事的:做美夢哩?沒下回了,再用你我就得丟飯碗了,滾遠點兒。

江邊民貿市場。

叫賣聲此起彼伏,十分熱鬧。

潘生子在擺皮貨攤兒,幾隻拴著紅纓的大鞭立在一個木架後,短鞭子、鞭梢子、白茬皮帶等皮件製品擺了一地,竹編花簍裏,熟好的各色獸皮裝的滿滿登登。

有馬車夫模樣的人走過來,看潘生子身前的皮鞭,說:這大鞭纏得好,一看就是正經手藝人幹的活兒。

潘生子:你這話不摻假,我幹皮匠活兒從來不會糊弄人。

車夫又把皮鞭梢拿起用力伸,點頭暗讚。

又有一個車軸漢子走過來,翻看花簍裏的獸皮,問:有山狸子皮嗎?要夠做一副帽扇子的。

潘生子:有啊,正樁的秋皮,毛絨和花點也很好看,做帽子春冬都能戴。你看看,我熟的柔軟不柔軟?

車軸漢子接過山狸子皮細看,讚歎道:嘿,這張山狸子皮真是好皮,熟的也好,手抓上去稀裏麵軟的,沒二話,我買了。

民貿市場旁小街上。

還是穿著那身灰粗布衣褲的趙寶庫邁著羅圈腿走過來,左右看看,走向前邊的洋服店。

亞細亞洋服店外。

趙寶庫仰臉看看招牌,遲疑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小街上。

兩輛人力車一前一後,何三姑和羅長禮分坐在車上,從民貿市場旁的亞西亞洋服店前的小街上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