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集1(1 / 3)

潘生子家。

潘生子躺在炕上,盲嶽母在他頭上敷著濕毛巾。

盲嶽母:生子,昨晚你喝得太多了,跟誰呀喝這麼多酒啊?這幾年也沒見過你喝得這麼過頭,會傷身體的。

潘生子:媽,我跟羅長禮和趙寶庫一起喝的酒,我跟他倆商量,我想做毛皮生意,往大了說想當掌櫃。

盲嶽母盤腿坐在炕上,語氣平靜地鼓勵說:好啊,男人做事不要過於瞻前顧後,一要敢想,二要敢做,敢想容易敢做難。生子,你既然想好了就做吧。

潘生子備受鼓舞,點頭說:媽,我敢幹。反正老掌櫃死了,我不想再給誰當夥計吃勞金了,我要自己當掌櫃。

盲嶽母:生子,你也知道,我們家你們家幾輩子都是窮人。可是咱倆家的人都認一個理兒,那就是人窮誌不窮。你要自己當掌櫃,成了敗了都沒關係,古書上說勝敗是兵家常事,但媽的話你記著,該你掙的錢財你一分也掙,不該掙的錢一萬也不貪,咱餓死也不賺黑心虧心錢。

潘生子:媽,這話說得在理,老掌櫃也是這麼叮囑我的,她教我先學做人後學做生意,

我潘生子這輩子不幹虧心事,也不掙黑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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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麻子的花子房裏。

這是中間開門的三間土屋,郭麻子自住一間,餘下一個大間搭成南北炕,招來幾十個乞丐,乞丐們長得“奇形怪狀”,有人打竹板,有人拿著牛哈拉巴,還有人抱著破三弦,有說有唱,自娛自樂。貼樹皮圖熱鬧,竟也坐在這些人中間,當然,他穿戴幹淨,顯得鶴立雞群。

貼樹皮邊向郭麻子的房間裏走去,邊對乞丐們說:你們這些人到一起,屬於天上難找地下難尋那撥人哪,不好湊,比唱大戲的都熱鬧,有意思。

一個老乞丐說話了:那當然,沒聽人說嗎?紫禁城裏皇上活的好,五行八作花子活的好,有錢人可以館子吃窯子睡,可他明天破產了,小媳婦都跟人跑了,累心哪。要飯的多好啊,窮歡樂窮歡樂,別看窮,就是歡樂。

貼樹皮:歡樂,跟你們在一起是真歡樂呀。

貼樹皮走進了郭麻子的房間,郭麻子弄了個破鼻煙壺,在鼻孔下吸著鼻煙。

貼樹皮:爺們兒,你這小鼻煙壺一拿,還真挺擺譜啊。

郭麻子:爺們兒我手下十多個花子了,我這個花子房的花子頭那也叫掌櫃的啊。

貼樹皮:對對,沒人說你不是掌櫃的。

郭麻子把鼻煙壺遞向貼樹皮,說:來,你也用鼻子抽抽氣兒,享受享受。

貼樹皮:謝謝了爺們兒,我不享受了,那鼻煙不光辣鼻子還辣眼睛。

郭麻子:爺們兒,太古街上的何掌櫃大出殯,我騎在你脖梗上招搖過市不要緊,你貼樹皮可出了大名了。

貼樹皮:我怎麼出大名了?

郭麻子:人們都誇你義氣呀。

貼樹皮:爺們兒,你是為救我被人撞癱的,這個情我要不領那還叫人嗎?

郭麻子:爺們兒,你也別揣著大菜刀滿街收保護費,連崩帶唬的瞎混了,不是長遠之計啊,你又圖樂嗬,幹脆,就當這花子房的二掌櫃算了。

貼樹皮:行啊,可你這花子房我又沒投錢入股,就當了二掌櫃,爺們兒你這不是抬舉我嗎?

郭麻子:誰讓咱們爺們兒有緣呢。你現在當二掌櫃了,以後出去你不能再讓我“騎梗梗”了。

貼樹皮:我願意,你騎在我脖梗子上連說帶唱的,我聽的真亮啊。再說,你被撞癱後我就對燈發誓了,隻要我貼樹皮活著,我就是你的腿。

郭麻子:爺們兒,如果不是你真做出來,誰會信你這麼講義氣啊。往後你有這份心也就夠了,這份累就不讓你受了,新來個小花子十八歲體力壯,可他是個二層眼兒,還得讓人牽著,多費勁哪?往後,讓他給我當腿,我給他當眼睛,這不兩將就嘛。

貼樹皮:爺們兒,你這主意倒兩全其美,挺絕。

郭麻子:過兩天,綏芬河有個土財主老兒子取媳婦兒,擺排場,怕娘家戚兒挑理,專請我去唱喜歌“拿老虎肉”,我就騎著這個小花子去了。爺們兒,你知道什麼叫拿“老虎肉”嗎?

貼樹皮:爺們兒,我聽說,這是咱大東北大戶人家娶親的大講究呀,那“老虎肉”一般的花子拿不下來,得把人家娘家戚各頂各地都唱樂了,有一個不樂的,東家不給賞錢不算,還可以打花子。

郭麻子自豪地說:那當然,東三省的花子頭沒幾個敢接這活的。要沒兩下子,土財主能這麼遠請我呀?前年冬天,牡丹江一家大戶辦紅事,三個花子都沒拿下來插在門框上的那塊老虎肉,把我請去了,我唱了四個半鍾點沒窮詞,總算把老虎肉給拿下來了。

貼樹皮:那東家得賞大錢吧?

郭麻子:對呀,賞了大錢還不算,在牡丹江五合樓請我連吃三整天,小南街一大溜窯子,請我白逛了一個禮拜,累得我回哈爾濱上火車時,腿都打摽啦。

貼樹皮:爺們兒,那你這回去綏芬河,還能這麼露臉嗎?

郭麻子:土財主說了,要是把娘家戚哄樂了,答應送給我個老毛子大姑娘帶回來呢。

街頭小吃攤前。

趙寶庫站在攤前正喝豆腐腦兒,潘生子找到了他,走過來。

趙寶庫吃完後擦著嘴抱怨說:老大嫂,你這豆腐腦兒一天比一天量小,一碗也吃不飽啊?

小吃攤大嫂:沒有的話,那是你飯量增大了,我這豆腐腦兒可沒抽條。

潘生子已來到趙寶庫身後,叫道:三弟。

趙寶庫回過頭,說:大哥,你怎麼來了?

潘生子:我去你住地找你了,鄰居告訴我說你上街邊喝豆腐腦兒來了。怎麼,沒吃飽啊?坐下吧,再給你要一碗,正好我也喝一碗。

趙寶庫坐下了。

潘生子對小吃攤大嫂說:大嫂,再來兩碗豆腐腦兒,吃完一塊算賬。

小吃攤大嫂又端上兩碗豆腐腦兒。

潘生子:三弟,你在家待著也沒事,我得帶帶你,你年輕,跟著我學點手藝。

趙寶庫:大哥,你讓我學當小皮匠?

潘生子:怎麼的,大材小用了?

趙寶庫:大哥,你可是說你想當掌櫃了,你洗手不幹了,讓三弟再幹這行?

潘生子笑笑,說:好,那我就教你當掌櫃。

趙寶庫:大哥你真會開玩笑,你真把自己當掌櫃了?你還不是掌櫃呢,就想著教我當掌櫃了?

潘生子:也不錯,我要做毛皮行的大掌櫃,先做個懂毛皮的人不吃虧。綏芬河的馬掌櫃是何三姑老掌櫃生前的老朋友,他知道我熟皮子手藝好,讓我去綏芬河,幫他手下的那些技師掌掌眼。

趙寶庫:得了,這不還是當皮匠嗎?這是掌櫃幹的活嗎?

潘生子:你聽我說呀,我跟馬掌櫃說了,我這次去綏芬河要一心二用,一是幫馬掌櫃熟皮子,我幫他,二是請他幫我,靠他的老關係,我吃點辛苦,在那邊賒賬收皮子,有多少張收多少張。

趙寶庫:要能賒賬,那當然可以幹。

潘生子:所以我想到帶著你去綏芬河跟我一道收皮子。老二羅長禮寫字好,這幾天給一個財主抄家譜掙錢呢,他鄉下有老婆孩子,想先掙幾個小錢養家糊口,不能跟我走了。我尋思,這次要是真能收上來大量皮貨,我就是在買賣道上踢了頭一腳,讓你跟著我,是我想得遠,說不定日後咱三結義的兄弟摽在一起做買賣,一起發大財呢。

趙寶庫一聽,動心了,說:行,大哥,二哥暫時去不了,我就跟著你了。

哈爾濱火車站前。

潘生子和趙寶庫匆匆走來,趙寶庫換上了那身銀灰色西裝。

潘生子:三弟,你多餘穿這身洋服,這哪像進山收皮子的人啊?

趙寶庫:大哥,出門哪能不捯飭捯飭?再說,咱不是要當掌櫃嗎?現在,就該有個掌櫃的做派。

潘生子笑了,說:行,人家以為你是大掌櫃,我在你身後,一定是個跟包小夥計哩。

兩個人都笑了。

這時,背後傳來羅長禮的聲音:大哥,三弟。

潘生子和趙寶庫轉過頭看。

羅長禮雙手捧著一個黃紙包快步趕來,叫著:我要晚到一步,你倆準上車了。

潘生子:二弟,你怎麼來了?

羅長禮:我去不了,來送送你倆,我買了二斤剛出鍋的狗不理包子,你倆帶著火車上吃吧。

潘生子:給人抄家譜能掙幾個錢?還花錢給我買包子。

羅長禮:大哥,但願你有好運氣,我等你和三弟回來。

潘生子:你放心,綏芬河那邊老掌櫃的老朋友們會真心幫我忙的。

潘生子和趙寶庫剛要轉身進檢票口,羅長禮忽然又叫住他:大哥,你等等,有件事我得告訴你,有一個小哥們兒,去東洋當過苦力,會幾句日本話,現在為了糊口,在良子皮貨洋行管庫房。下工後,這個小哥們兒常跟我學寫毛筆字,昨晚他對我說,這幾天穀口良子也去了綏芬河。

潘生子一愣:穀口良子現在在綏芬河?

羅長禮:你到綏芬河後,給馬掌櫃提個醒,聽那小哥們兒說,好像穀口良子要在那裏收購大量鹽幹板羊皮和甜幹板狐狸皮,然後不出綏芬河,就地轉手把皮子賣給下家,她當二道販子。這樣穀口良子能掙一大筆俏錢啊……

潘生子皺著眉頭聽著:有這事?

羅長禮:馬掌櫃是綏芬河的坐地皮貨商,也算德高望重,為什麼不能直接找到那個下家?讓穀口良子這個二道販子當不成呢?

潘生子:二弟,你這個耳音耍的好,我到綏芬河後,把這些全透給老掌櫃的朋友馬掌櫃。老掌櫃活著時候常說,這買賣道上,有時候一個口信,就換一桶金子。

羅長禮:大哥,反正你這次去綏芬河,腦袋要活泛點,萬一遇到穀口良子,見機行事,穀口良子雖然年輕,但經商手段很老辣,你要多留心,你剛入道,我怕你鬼不過穀口良子,三弟,你也激靈點。

趙寶庫:放心吧二哥,她鬼,我趙大膽也不是傻子,我就不信,聽說她年齡跟我差不多,又是個娘們兒家,能比咱多長八個心眼兒呀?

羅長禮:不止八個,也許咱哥仨的心眼綁在一起,也鬼不過這個年輕的日本女人。

趙寶庫:二哥,我聽人說這個日本女人長得不錯,若不然我給她上美男計拿下她?你可能不知道,我勾引漂亮女人可有些手腕,一勾一個準。

羅長禮:三弟,二哥囑咐你一句也許是不該囑咐的話,大哥比你大十幾歲,出門在外,小弟受苦,你照顧好他,別太貪玩。

趙寶庫:你放心吧二哥,有我在,大哥吃不了虧。

羅長禮:大哥,我看老掌櫃的老朋友馬掌櫃這個人挺老實忠厚的,最好能和馬掌櫃聯手對付穀口良子。

潘生子毅然地點頭。

火車站檢票口。

潘生子和趙寶庫走進檢票口。

潘生子和趙寶庫回過身來,向羅長禮招手。

羅長禮在檢票口外也揮著手。

郭麻子花子房裏。

二層眼兒小花子脖子上騎坐著郭麻子,試著在屋地走了兩圈。

貼樹皮在一邊誇獎說:嗬,這個小二層眼兒別看人小,勁還真大,出門跑幾步試試。

郭麻子在小花子脖子上指揮道:向前五步,好了,左拐彎,哎呀,腿彎點,要不門框撞我天靈蓋了。

二層眼兒小花子真像長了眼睛,做得很好。

貼樹皮在背後一伸大拇指,說:你們爺倆兒,一個眼神不好,一個腿腳不利索,這麼一

配,別說去綏芬河,就是到海參崴,那也是去得了回得來。

郭麻子:這回我賣賣力氣,給你們掙回來一個老毛子大姑娘,放在我被窩裏當老板娘,看你們服氣不服氣?

綏芬河。馬掌櫃的掌櫃室裏。

潘生子和趙寶庫規規矩矩地坐在馬掌櫃對麵。

馬掌櫃的夥計端來兩碗酸馬奶。

馬掌櫃:潘師傅、趙大侄子,二位喝一碗熱酸馬奶解解渴吧。

趙寶庫見夥計端上熱酸馬奶,以為好喝,受寵若驚地忙接過一碗,喝一口,差點吐出。

潘生子還是強忍難咽的痛苦,喝幹了。

馬掌櫃忽然難為情地:潘師傅,既然是朋友,有話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本來是想讓你來我這裏,替我把把技術關,把我開春前收上來的半倉庫羊皮和狐狸皮,包括狼皮都熟出來,可現在,不用了。

潘生子一愣,問:馬掌櫃,這麼多皮子不熟了?是你懷疑我的手藝嗎?

馬掌櫃搖頭說:不瞞你說,我也是意料不及呀,沒想到發送完何掌櫃我剛回到綏芬河,那個穀口良子就先前我一步趕到了,提出要收購三萬張鹽幹板羊皮和一萬張甜幹板狐狸皮,說她著急要貨,不用熟出來。

潘生子:她收這麼大量的生皮子?

趙寶庫插一句話:這個日本女人,她得有多少本錢哪?也真敢把買賣往大了做呀。

馬掌櫃:她胃口是真大呀,還交了訂金。這個穀口良子這次是真下了大賭注,知道我擔心日本金圓券日後也像老毛子羌帖一樣變成廢紙,交的是真正的訂金——數量可觀的金條。並簽下合同,這三萬張羊皮一萬張狐狸皮也是用金條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