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集1(1 / 3)

郭麻子的花子房外。

夕陽的斜刺裏,郭麻子美滋滋地騎在小花子二層眼兒脖子上,肩上背著錢褡子,像個凱旋的將軍,自得地向花子房門口招手致意。

郭麻子胯下的小花子二層眼兒也憨笑著,高興得像扭秧歌一樣地走著。他的右手上牽著一個胖胖的但麵容姝美的俄羅斯姑娘,她叫柳芭。她身上的花布拉吉似夏日裏的花團,十分耀眼。

花子房門口外,貼樹皮和十幾個乞丐站成一排,迎候著。

貼樹皮已盯望柳芭半天了,對身邊乞丐說:哎呀媽呀,麻子掌櫃贏了,真把老毛子大姑娘領回來了。

一個羅鍋乞丐懷抱著一隻猴子貪婪得眼睛都看直了,驚愣半晌才說:看著沒有,瑪達姆人大衣寬,這大熱的天兒,穿花布大衫上來了。

另一個老乞丐說:別瞎說,郭麻子大掌櫃走前都誇下海口了,要領回個老毛子黃花大姑娘,瑪達姆,他還不稀得要哩。

一個年輕乞丐:我可看不明白,大姑娘有這麼大奶子的嗎?

老乞丐:你個小崽子懂什麼?老毛子大姑娘不光奶子大,腚還大呢。

小花子二層眼兒和郭麻子還有柳芭已經走到門口,郭麻子嘿嘿笑兩聲,說:看見了吧?我把老板娘領回來了。

貼樹皮:爺們兒,我算服你了。

郭麻子:我連說帶唱,造了一下晌,總算把“老虎肉”拿下來了,人家東家也說話算數,一水沒下的毛子黃花大姑娘,給我兌現了。

貼樹皮習慣地蹺起大拇指:爺們兒,牛氣!那……選個日子,把喜事辦了吧。

郭麻子:選啥日子,今晚就入洞房了。

貼樹皮和乞丐們歡呼起來。

郭麻子花子房裏。

長條桌上,放著十幾個酒碗,桌麵上擺著豬頭肉、烤羊腿、燒雞等熟食,還有鹹雞蛋和大蔥等下酒菜。

十幾個乞丐把郭麻子和柳芭圍在中間,郭麻子身上十字形披紅布,頭上戴一頂紅疙瘩瓜皮帽,美得臉膛通紅。柳芭大大方方地緊貼著他,藍瑩瑩的眼睛裏此時蕩漾著幸福的光彩。

貼樹皮調皮地高高站在凳子上,用一根紅頭繩掉著一個紅皮大蘿卜,讓新郎郭麻子和新娘柳芭雙雙啃咬大蘿卜,他嘻嘻笑著把紅繩向高一提,郭麻子和柳芭便吻在了一起。

眾乞丐高聲哄笑,花子房裏喜氣滿堂。

貼樹皮坐下來,端起酒碗,先跟郭麻子撞一下,說道:郭掌櫃,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看看你身邊的新娘子,花子房供的窮神爺都得誇你臉上麻子深,豔福也不淺哪。

郭麻子自豪地點頭笑著說:不淺,可是不淺哪,哈哈。

貼樹皮:郭掌櫃,我們往後可管新娘子叫什麼?

郭麻子:以後再說,今天是鬧洞房三天沒大小,你就叫嫂子吧。

貼樹皮:差輩了吧?

羅鍋乞丐逗趣說:老嫂比母,不算差輩。

貼樹皮在乞丐們的笑聲中高聲說:好,就叫嫂子。來,我跟嫂子喝一碗。

貼樹皮伸過酒碗與柳芭的酒碗撞了一下。

貼樹皮喝了一大口,柳芭卻把一碗酒一飲而盡。

貼樹皮一見,不禁叫道:哎呀媽呀,嫂子海量啊。

柳芭:我懂,這是喜酒,喝不醉人的,請再給我來一碗。

貼樹皮忙回身抓起酒壇,又給柳芭倒滿一碗酒。

柳芭一指貼樹皮的空酒碗,說:喜酒,你也喝不醉的,請斟上。

貼樹皮又給自己倒滿一碗酒,柳芭端起酒碗,跟每個人都撞了一下,一仰脖,又幹盡一碗酒。

乞丐們都幹盡了碗中酒。

貼樹皮喝完這碗酒後,顯醉了,屁股坐空,摔在了地上,老乞丐把他揪起,讓他坐在板凳上。

柳芭卻問道:廚房裏有什麼水果?

眾人懵了,大眼瞪小眼地互看。

貼樹皮說話了:水果?有,綠皮大蘿卜,紅皮胡蘿卜,地窖裏還有一筐芥菜疙瘩。

柳芭說:你們等著,我帶來了沙拉醬,我給你們做一道好菜。

柳芭說著離席,推門去了中間屋。

郭麻子望著柳芭背影,吹噓道:看著沒有,沒等入洞房,就先下廚房了,你們這小嫂子,勤快著呢。要不,我能領回來嗎?在綏芬河我眼睜睜看見的,她給東家擼牛奶,那叫麻利,把奶牛都擼倒了,她還蹲著呢,太能幹了。隻可惜,咱花子房要是有一頭奶牛就好了,

讓你們小嫂子天天給你們擼牛奶喝。

貼樹皮半醉了,半開玩笑地說:郭掌櫃,你還用喝牛奶嗎?我看小嫂子那兩個大奶子就能把你灌死了。

乞丐們哄笑。

郭麻子佯打一下貼樹皮,嗔怪地說:你這個二掌櫃,沒大沒小的。

貼樹皮:你可說了,鬧洞房三天沒大小啊。

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

柳芭用半個葫蘆瓢盛著蘿卜塊和胡蘿卜條做成的菜,微笑著走過來,說:我給你們做了一道“沙拉”,希望你們喜歡。

柳芭回坐到郭麻子身邊。

人們幾乎每人都嚐了一口柳芭做的菜。

羅鍋乞丐感歎道:嗯,真爽口。

小花子二層眼兒也說:大蘿卜這麼一拌,真不辣呀。

貼樹皮問道:小嫂子,你做這菜叫什麼?

柳芭:沙拉。

貼樹皮又吃一口,巴嗒幾下嘴,說:我明白了,就是老毛子涼菜。

郭麻子的睡房裏。

柳芭已經躺在被窩裏,看著坐在炕沿上不肯脫衣躺下的郭麻子。

郭麻子也不言語,抱著一個小筐,嗑裏麵的瓜子。

良久,柳芭小聲說話了:郭掌櫃,一筐瓜子,你都快嗑完了,怎麼還不上床睡覺。

郭麻子:不忙不忙,大長的夜呢,常言說著忙出禿子。

花子房另一間屋裏。

乞丐們有的仄歪在炕上,有的蹲在門口,貼樹皮站在門框下,聽洞房裏的動靜。

貼樹皮:這洞房裏可夠消停的。

小花子二層眼兒:咱要有孫悟空的本事就好了,變成個蟲子,爬進去看看。

羅鍋乞丐罵二層眼兒:你那眼神兒,爬過去也看不著啥熱鬧。

郭麻子睡房裏。

小筐裏的瓜子真被郭麻子嗑完了,郭麻子還是不進被窩。

柳芭又說話了:郭掌櫃,瓜子都嗑完了,你怎麼還坐著?

郭麻子:夜長,不忙。

柳芭:你平常也是後半夜才上床睡覺嗎?

郭麻子敷衍說:對對,我睡前得唱一段蓮花落。

郭麻子說著,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幅竹板,打起來,打了幾下,又把竹板向空中一拋再接住,這叫“花板”。

柳芭看得咯咯樂起來,從被窩裏伸出一雙白皙的胳膊,為郭麻子鼓掌。

花子房另一間屋裏。

貼樹皮對幾個乞丐說:郭掌櫃真是喝多了,洞房之夜給新媳婦兒說上了,這不胡扯嗎?新媳婦兒總不會給他拿賞錢吧?

老乞丐說:我懂了,郭掌櫃這是想告訴新媳婦兒,他打竹板的板槽加嘴上功夫硬實,別的,啥都不硬了。

乞丐們小聲笑一陣,接著聽洞房裏的動靜。

郭麻子睡房裏。

郭麻子還在打竹板,柳芭伸手抓住了他的腰帶,向炕上扯他,說道:郭掌櫃,你別忘了,今夜是你我的新婚之夜,你的要緊事是不要冷落了我這個新娘。

郭麻子:是啊,我這不是怕你冷落,說一段讓你高興嗎?

柳芭:你快過來吧,你該做我們兩個都高興的事了。

郭麻子這才放下竹板,輕輕挪動身子,下身緩緩進了被下,脫了上衣,裸著上身,躺在柳芭身邊。

柳芭:郭掌櫃,你平常也是穿著褲子睡覺嗎?

郭麻子這才慢吞吞地在被下脫掉褲子,扔出被窩,然後,他欠起身子,吹滅了罩燈。

柳芭感到奇怪,口氣不悅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把燈滅掉?難道是我不漂亮嗎?

郭麻子:這罩子燈光線發賊呀,晃眼睛。

柳芭主動摟住了郭麻子,狂吻他的臉頰。

郭麻子在黑暗中忙說:慢點慢點,這麼“揍嘴兒”不行,我都上不來氣了。

花子房另一間屋裏。

貼樹皮和乞丐們靜靜聽著。

貼樹皮說:哎,我聽著……像是郭掌櫃說,他上不來氣了。

小花子二層眼兒:該不是……新媳婦兒胸脯子太大,把掌櫃的悶得上不來氣了吧?

老乞丐:你們懂啥,我不用細聽都明白了,郭掌櫃是上不去馬啦。

貼樹皮恍然大悟,一拍手說:我咋忘了,郭掌櫃腰眼兒往下都不好使了。

羅鍋乞丐:要知道這樣,白天我去桃花巷門口,給他買兩丸金槍不倒丸就好了。

老乞丐:東洋人用汽車把他的家夥撞倒了,兩丸金槍不倒丸能給扶起來嗎?

貼樹皮歎口氣:唉,郭掌櫃可遭罪了。

老乞丐:你們懂啥,新娘子也遭罪了。

羅鍋乞丐:這可咋辦?哎,有了,我認識一個治病先生,叫解大神,那大神真神了,你有外克,他和他老給你跳一堂神兒,啥閻王小鬼都跑了。

貼樹皮:操,淨瞎扯,男爺們兒家巴什兒不靈,跳大神能跳好?

羅鍋乞丐:我還沒說完呢,解大神看實病也有一套,他拿手的是“鬼魔十三針”,巴雜市兒胡同裏有個癱巴老太太,就是他給紮針紮好的。

貼樹皮:要是真這麼靈,明天你去把他請來,讓他給麻子掌櫃紮紮。

郭麻子花子房房間裏。

郭麻子和柳芭都坐在炕沿上,解大神和紫茄子一前一後,坐在他倆對麵。貼樹皮和羅鍋乞丐等人站在後邊,默默地看著。

解大神先給郭麻子摸脈,手剛一搭郭麻子手腕,便道:郭掌櫃,你的脈條很旺,正是陽氣升濁氣降的時候,你啥病沒有。

郭麻子顯得理直氣壯地看看柳芭,說:聽見沒有,我啥病沒有。

解大神對柳芭說:郭太太,我給你把把脈,請你把衣袖子往上擼擼。

柳芭動一下衣袖,露出手腕。

解大神:再往上擼擼。

柳芭再往上推推衣袖,露出白白胖胖的大半個胳膊,解大神把柳芭的胳膊放在自己腿上,開始摸脈,紫茄子下意識地瞪解大神一眼。

解大神神秘地說:我們中醫從前管婦科病叫帶下醫,郭太太,你的脈時而沉弦時而澀細,夫妻行房不利,主要病因在你。

柳芭一聽,驚得張大了嘴巴。

解大神:你這病源於寒濕凝滯,心脾兩虛呀。

郭麻子:對了,她老家那邊比哈爾濱冷多了,我太太這病是寒大來的呀。

解大神:看郭太太舌苔白膩,定然澀滯不爽。

郭麻子:全說對了,真是神醫呀。

貼樹皮:解大神,那你說說,這病得咋治啊?

解大神:紮針。

紫茄子暗撇著嘴,又偷瞪了解大神一眼。

解大神裝作全然沒有看見,拿過炕梢的診包,打開,一塊錦布上,插著亮晶晶的十三根銀針。

柳芭嚇一跳,問:醫生,這針往我哪裏紮?

解大神:帶下醫嘛,自然是在腰帶以下部位行針。準確地說,就是小肚子上。

郭麻子:你不用怕,先生手上有準兒。

解大神:郭夫人準備一下,我就要行針了,沒用之人請退下。

貼樹皮和羅鍋乞丐等人走開了,紫茄子暗自賭氣,也噘著嘴離開了。

解大神家土屋裏。

紫茄子生氣地把解大神的掛在牆角的半舊狐狸皮襖摔在屋地上,用大菜刀連剁十多刀,狐狸皮被剁爛了。她扔掉菜刀,又踹了幾腳。

這時,解大神背著診包美滋滋地回來了,一看,愣住了。

解大神:你個敗家的老,瘋了?我這皮襖這麼好的狐狸皮,入冬得穿哩,你憑啥給我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