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室裏。
透過掌櫃室屋門的玻璃,可以看到店堂裏出出進進的顧客和夥計們的忙碌。
羅長禮坐在賬桌前,對對麵的潘生子說:天都這麼暖和了,太古街上的毛皮商店能出出進進這麼多人上門買貨問價的,怕隻有咱這潘記毛皮商場了。
潘生子:我這買賣,年年春季就這個策略,給顧客讓二分利,賣的東西質量不差一絲一毫,買貨的沒傻子,哈爾濱這天氣,從春到秋,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皮貨便宜著買回去了,隻要做好防蟲防腐,放上三月五月沒關係,所以人們願意這個時候還來店裏買東西。這就成全了我這個掌櫃,天一冷上新貨,春夏不壓貨底子。
羅長禮:買賣做順了,一順百順。早晨我從良子毛皮洋行路過,她家外邊又寫著大減價呢,我看也沒幾個人進她的店。
潘生子:這我要謝哈爾濱的父老鄉親,人們總覺得東洋人的店誠信不好,還是我潘掌櫃開的店貨真價實,捧我的場啊。
這時,王貴推門進來,說:潘掌櫃,吉林環水皮貨棧的小胡掌櫃,這春季就派人捎來口信,說今年上秋,他的羊皮兩萬張隻多不少,加上狼皮狐狸皮什麼的,得有三萬多張,這一大筆生意還和你潘掌櫃做,讓我告訴你,十幾年了,跟你做生意他心裏踏實。
潘生子:好啊。這個小胡掌櫃還真行,越來越像他老子了。
潘記毛皮商場店堂裏。
一個年近花甲、具有優雅的文人氣質和颯爽的軍人做派的女人走進店門,仰著頭看。
杜小山忙迎上去,微笑著打招呼:阿姨你好。
花甲女人:你好。
杜小山:阿姨,你前幾天來過了吧?你要選點什麼?
花甲女人輕輕一指掛在櫃台後的一件銀色緞麵貂皮馬甲,說:前幾天我來看過了,也試穿過這件馬甲了。
杜小山:哦,我想起來,阿姨,我再把這件馬甲摘下來,讓你再試試看?
杜小山說著已摘下馬甲遞向花甲女人。
花甲女人:我提個小小要求,貴店可以滿足我麼?
杜小山:阿姨你請講。
花甲女人一指馬甲的左上端,說:在這裏,可以給我繡上一朵小小的紅梅花麼?
杜小山一時不知怎樣回答,王貴從掌櫃室走過來,看了看,對花甲女人說:繡朵梅花?你準備哪一天要這件馬甲呢?
花甲女人:不急,外麵的時令,用不了幾天就該穿單衣了,我是喜歡這件馬甲的,才想到錦上添花。
王貴:你放心吧,三天後,你來取。
花甲女人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謝謝。
王貴家。胖丫的睡房裏。
胖丫在銀緞麵貂皮馬甲上繡梅花,五瓣梅花已繡完了四瓣。
潘記毛皮商場掌櫃室裏。
羅長禮正誌得意滿地舉著賬本給潘生子看,說:……按這個收入,潘記毛皮商場不僅穩坐哈爾濱毛皮業頭一把交椅,就是在東三省,大概也得數一數二了。
潘生子:這做買賣有時候也有運氣成分,就是人們常說的順風順水了。
羅長禮搖搖頭說:哥,你這是掌櫃當大了,賺錢輕鬆了才這麼說,世界上的事大事小事一個理,成功有運氣的成分,但是,不是有運氣的人都能成功。
潘生子:長禮啊,十多年風風雨雨過來了,有時候下晚睡不著覺,我就想,我就真從一個不起眼的小皮匠,變成了今天在東三省毛皮買賣行裏有一號的大掌櫃了?
羅長禮:這就是你的過人之處啊,高就高在當初你讓我給這個商行寫那副對聯時,就提醒著自己,不要忘本,要記著,自己是個小皮匠出身。
潘生子笑笑說:說真心話,我現在一進那熟皮子車間,聞著那個味,看著師傅們那麼忙碌,我就忍不住還想伸手幹活,那個滋味比聽著人們指點著我叫我大掌櫃好受多了。
羅長禮:大哥,我相信,你這個人,這買賣還能幹的更大。
王貴抱著繡完了梅花的馬甲進門,潘生子站起來,接過看看,說:你還別說,這個來買貨的女人還真不簡單,這主意出的好,小坎肩繡上一朵小梅花,我看著都舒服,亮眼睛。
王貴:這個女人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家庭婦女,像見過世麵的人。
羅長禮端詳馬甲半天,讚歎道:胖丫這孩子也不簡單,這梅花繡得形狀色彩都講究。
潘生子:好了,庫存的幾十件緞麵貂皮坎肩,都讓胖丫繡上梅花,這成了咱們店一個品牌了。
王貴:胖丫不光會繡梅花,牡丹、荷花、菊花,連大老雅花她都會繡,這丫頭,一肚子花花草草。
羅長禮:那就讓胖丫給這馬甲繡上各種花卉的圖案,任人挑選,不要小看繡花這一筆,這就叫點石成金,用文人的酸詞兒說,這叫化腐朽為神奇。
潘生子高興:好,王貴,你告訴胖丫,就說潘叔不會虧待她,我按件給錢,還要多給呢。
王貴:用不著,胖丫書沒念好,找不著工作,不願出門見人,在家裏閑著也是閑著,她繡花還解悶兒呢。
潘生子:什麼叫找不著工作?你告訴胖丫,這就是工作,咱這商行裏,還沒有一個女夥計呢,從今天起,胖丫我雇用了。
這時,潘小龍背著獵槍手提一個大包袱進門。
潘小龍:長禮叔,王貴叔,正好你們都在,你們看看,這是過年前我進山和獵人們一起打圍獵打來的狼皮和麅子皮,還有不少狐狸皮呢,山裏的獵人用土法年後才熟出來的,這都是冬季獸皮,我看質量不錯,獵人們自打自銷,我跟他們又混熟了,收來價格也不會過高。
潘生子、羅長禮和王貴拿起獸皮看起來。
潘生子:不錯,二掌櫃,你這過年前半個大冬天在山裏蹲著,槍法練得怎麼樣啊?畢竟是門裏出身,我看你小子看皮子有個半仙之體了。
潘小龍:槍法肯定有長進,但和那些獵人們比,那差的就太遠了。我們在山裏打黑瞎子,遇上了幾個喝醉的老毛子獵手過境來咱們這邊偷獵,我們人當中有一個九十二歲的老爺爺,眼睛老的似乎都睜不開了,可還是能一聲槍響,就把老毛子一個獵手頭上的帽子給打掉了,嚇得老毛子獵手們連滾帶爬地跑回自己的地界裏去了。我什麼時候,要有那個槍法,那才叫個會打槍的人呢。
羅長禮:也真怪了,真是世道變了,我也算讀過幾天書的人,我一看見槍就酥骨,總擔心走了火,可小龍這個念大書的,他卻偏偏願意擺弄槍,這也許真應了潘鶴在戲匣子裏常說的一句民國的流行語,新時代,要做能文能武的青年。
也許是聽到了潘鶴兩個字,潘小龍的臉色不經意間鐵青起來。
王貴:說到底,還是生兒子好,像胖丫這樣沒大出息的丫頭,隻能玩繡花針。
透過掌櫃室門玻璃,可見那個花甲女人又走進店堂來了。
王貴忙拿起馬甲,說:看見沒有,這個買坎肩的女人來了,
潘記毛皮商場店堂裏。
花甲女人已經站在地中央,杜小山正對她笑臉相迎。
王貴拿著繡了梅花的馬甲走過來,畢恭畢敬地遞向花甲女人。
王貴:你來了?你看看,要是不滿意,我們再給你重繡。
王貴親手為花甲女人穿上馬甲。
花甲女人款款走到大試衣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眉宇間頓時露出舒心的表情,點頭說:梅花繡得很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花朵繡在銀白色緞麵上,恰好透著紅梅傲雪的意境,這件馬甲我買定了。
已經站在花甲女人身後的潘生子心中高興,上前一步說話了:這位女士,這件馬甲我不
要錢了,說送不如說敬,就算敬送給你了。
花甲女人看著潘生子:這可不行,我沒想占這麼大的便宜。
王貴對花甲女人介紹說:這是我們商行的大掌櫃潘先生。
花甲女人禮貌地向潘生子點頭致意:謝謝潘掌櫃的美意,商家的東西,賣一分錢也許帶著利,沒有白送的道理,也沒有白拿的道理,我如數付錢。
潘生子誠實地:女士,你這個主意出得好,我送你一件馬甲換你這個主意不虧的。庫存的幾十件銀緞麵貂皮馬甲,我都要繡上小花,說不定像女士這樣有眼光的女客,都會喜歡的。
花甲女人:因為我姓梅,喜歡梅花,所以才要求繡上一朵紅梅花。
潘生子:梅女士,女士都喜歡紅花綠草,你一個主意,給我出了個新品牌,你就是有功之人。要是來我店裏買貨的都有你這兩下子,我這個當掌櫃的,當然心中歡喜啊。
梅女士挺欣慰地笑了:潘掌櫃會說話,看得出,你也是個真誠的人。
潘生子:梅女士能說出這句話,說明你也是個實實在在真誠的人。
潘生子和梅女士都爽朗地笑起來。
王貴家。胖丫的睡房裏。
已經繡完花的馬甲整齊地摞起來,放在床頭,胖丫手上還拿著一件馬甲,正挑燈夜繡,飛針走線,繡花針在她指間閃著銀光,上下穿梭。
潘家大院裏。千鶴子住屋裏。
千鶴子背靠床頭,坐在床上。
在床邊外,羅彪坐在千鶴子的梳妝凳上,看著千鶴子蒼白但十分漂亮的臉龐,情不自禁地把雙手伸過去,去抓千鶴子的手。
千鶴子似乎是個木頭人,任憑羅彪一隻手攥著她的手心,另一隻手由輕到重的摸挲她光滑細膩的手背。
千鶴子似乎十分倦怠,微微閉上了眼睛,似要打盹。
羅彪得寸進尺地坐在了床邊,身子向千鶴子越靠越近,忽然緊緊抱住她,揚起嘴巴去親吻。
千鶴子睜開雙眼,準備掙脫他的吻抱,羅彪力氣大,雙手緊緊地抱住她,重重地喘著粗氣說:小鶴,我知道,你在我麵前,是個冷美人。可……可我們畢竟訂了婚,你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們……近便一點,也不算過分的事。
千鶴子:我不喜歡,羅彪,你還是坐在床下的凳子上,我有話跟你說。
羅彪不肯,反而重重地在千鶴子的臉頰上連連親吻。
千鶴子低聲但帶著震懾力地說道:羅彪,你下去。
羅彪不再吻她,但雙手還是緊緊摟抱著。
千鶴子抬高了聲音:你下去,我有話要說!
羅彪還是溜下了床,重新坐在梳妝凳上。
千鶴子審視羅彪半天,眼角閃出淚光,顫抖著嘴唇忽然說:羅彪,我們快些結婚吧。
羅彪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站起來,看著千鶴子的眼睛,說:小鶴,我恨不得今晚就娶你,你放心,咱結婚後,我什麼都聽你的,我會好好愛你,愛你一輩子的。
千鶴子:有一件事你現在就要聽我的。
羅彪:什麼事?你說吧?
千鶴子:我爸爸說要把大院東邊二層樓那套住屋做我和你的新房,你一定要說不同意。
羅彪:小鶴,天地良心,我可不是為了占老丈人家的便宜,用你爸爸,不……咱爸的房子當新房,那是姥姥和爸爸還有小龍哥的主意,他們是不想讓你離開這個大院,讓你結了婚也不離開他們的眼皮底下,那是舍不得你走,是愛你啊。
千鶴子的淚水終於流出眼眶:我不要他們的愛,羅彪,你答應我,我們馬上結婚,你跟你爸爸商量,給你準備新房,我要嫁給你,要離開這個大院。
羅彪似乎悟懂了,點頭說:我都聽你的,小鶴,我真的恨不得今晚就娶你入洞房。
羅彪衝動地向床上撲去,梳妝凳被碰倒了。
千鶴子沒來得及掙紮,已經被羅彪死死地抱住,重重地壓在身下。
千鶴子叫道:羅彪,你放開我!
羅彪沒有鬆開手,而是用力撕開了千鶴子的外衣,一隻手向她的胸以下伸去,另一隻手瘋狂地去解她的腰帶。
千鶴子厲聲叫道:羅彪,你混蛋,你放開我!
羅彪更加粗野,已撕開她的腰帶,正要解開自己的褲子,屋門被突然推開,潘小龍紅著眼睛兩大步竄到床邊,揪起羅彪,撕下床來。
羅彪掙紮著說:小……小龍,你要幹什麼?
潘小龍揪著羅彪轉了兩圈,說:你欺負小鶴,我要揍你!
羅彪囁嚅地:小鶴……是我未婚妻,我們就要結婚了,哪有你這樣當哥的,過來……管這個?
潘小龍:你現在還沒有和小鶴結婚,你這就是欺負她!
羅彪也急了:你有點多管閑事了,甚至有點混……
潘小龍一拳打過去。
羅彪一捂臉,鼻孔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