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裏。
俄國銀行女經理驚叫:哎呀,出人命了!
羅彪驚慌失措。
俄國銀行女經理:你賠我丈夫!
羅彪稍稍緩過神,慌亂地套上褲子,向臥室門外逃跑了。
俄式小樓外。
紅鼻頭丈夫的屍體倒在地上。
遠遠地人們站著圍觀。
單眼衝的小汽車在前,黑色警車在後,鳴著笛聲駛過來。
幾個警察走下警車,走向屍體。
單眼衝走下小汽車。
哈爾濱放送台。
千鶴子正在播音間裏剛剛落座,正準備錄音,那個同事李姐神色慌張地匆匆進門,對她耳語幾句。
千鶴子變了臉色,站起身,走出播音間。
播音間外走廊裏。
單眼衝在兩個警察的陪伴下,站在那裏。
千鶴子望著單眼衝,不由一驚,很快認出他是當年的人販子,但單眼衝根本認不出來已經長大的千鶴子。
單眼衝望著氣質高雅眉目清秀的千鶴子,問道:你叫潘鶴對嗎?收音機裏常聽見你的聲音,你是名人哪。
千鶴子平靜地:我是潘鶴,你們找我有事?
單眼衝:你的丈夫叫羅彪?
千鶴子:是的,是叫羅彪。
單眼衝:他殺人了。
千鶴子驚詫地:什麼,羅彪殺人了?
千鶴子背後不遠處,李姐等幾個同事在聽著,又低聲議論著。
單眼衝:羅彪殺人殺得很不光彩。詳細點說,他是和白俄銀行的女經理,那個比他大二十多歲的毛子胖娘們兒在床上搞破鞋,被闖進來的丈夫發現了,羅彪惱羞成怒,把人家胖娘們兒的丈夫給推出三樓窗口,活活摔死了。
千鶴子大驚失色,強穩情緒。
一個警察接著替單眼衝說話:你丈夫殺人後畏罪潛逃,他殺死的是俄國人,這是一樁涉外凶殺案,這才驚動了我們的署長親自出馬。
單眼衝:潘小姐,中華民國的公民都要做守法的人,我來是想告訴你,如果羅彪什麼時候跑回家,或者有什麼線索,你知道了都應該及時向我們報警,要清楚,包庇殺人犯也是要坐牢的。一會兒,我還要去見你的公公,羅彪的直係親人都要記住,誰發現羅彪的行蹤,不向我們報告,我就把誰抓起來。
潘記毛皮商場門外。
單眼衝的小汽車和黑色警車停在台階前。
單眼衝和幾個警察大搖大擺地走進商行裏。
潘記毛皮商場店堂裏。
見幾個警察進門,杜小山忙迎上來,沒等杜小山打招呼,單眼衝問話了:你們大掌櫃的和賬房先生老羅在嗎?
杜小山應道:警察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單眼衝傲慢地:有什麼事跟你也說不著,我要見他們兩個人。
杜小山:好吧,我們潘大掌櫃和羅賬房都在掌櫃室,我帶你們去見。
杜小山引著幾個警察走向掌櫃室。
掌櫃室裏。
杜小山拉開門,單眼衝和幾個警察走進門裏。
潘生子坐在紅木椅上,很快認出了單眼衝,但沒有說出來。單眼衝盯著潘生子,也認出來了但隻好裝作沒認出,又把目光移向羅長禮。
羅長禮問:幾位老總……有事嗎?
單眼衝:當然有事。你是羅彪的父親吧?
羅長禮:是。
單眼衝:那潘掌櫃和你是親家啊,他就是羅彪的嶽父了?
潘生子:沒錯,我是羅彪的老丈人。
單眼衝:我特登門告訴你們二位,羅彪殺人了,殺人作案後他已畏罪潛逃。
潘生子和羅長禮都很吃驚。
潘生子鎮定下來,問:羅彪,他殺了什麼人?
單眼衝:他和老毛子銀行的瑪達姆胖經理通奸,殺了人家的丈夫。
羅長禮一聽臉煞白,哆嗦著嘴唇問:這……這是真的?
單眼衝:我們當警察的有功夫開這種玩笑嗎?
羅長禮問:羅彪……現在在哪裏?
單眼衝: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哪,因為他殺人後,畏罪潛逃了。你們兩位,一個是殺人犯的親爹,一個是親嶽父,我們是來提醒你們兩位,這是一樁驚動東三省的涉外凶殺大案,在奉天東北警察總部都掛號了,誰要是膽敢包庇殺人犯,誰就是嚴重犯罪。
一個警察插話:潘掌櫃,羅賬房,羅彪這一跑,你們家裏就算攤事了,不和我們署長配合好,誰都沒有好果子吃,懂嗎?
羅長禮忙說:懂,我們懂。還望署長大人多多費心,弄清楚……弄清楚羅彪殺……殺人的詳細經過,我們直係親人會配合好署長大人的。
潘生子審視著單眼衝,看得單眼衝有點心虛。單眼衝一隻眼故意不和潘生子對視,而是
旁敲側擊地說:當然了,關於羅彪殺人的細節我們還要調查,是故意殺人,還是過失殺人,眼下還沒有最後定論……
羅長禮忙搶話說:署長大人,我不相信我兒子……會殺人,他也許真的是失手了……
單眼衝:你兒子的殺人定性,不是你說的算吧?我要親自掛帥,把事情原原本本弄個水落石出,他到底是故意殺人,還是失手致人非命,最終得我說出來才能定性。
羅長禮:對對,是署長大人說了才算。
鬆花江邊林蔭路上。
千鶴子拎著手提包,一個人目光呆滯地向前走著,江風吹拂著她的頭發,腮邊還沾著晶瑩的淚痕。
偶然有看上去甜情蜜意的情侶和相挽著的年輕夫婦從千鶴子身邊走過去。
千鶴子的腳漫無目標地踏著江畔石頭道,緩緩向前走,踏出單調的聲響。
香滿樓酒館小雅間裏。
潘生子和趙寶庫坐在餐桌後,羅長禮在桌前踱著步。
三個人靜默良久。
趙寶庫打破沉默,說:大哥,二哥長禮說的也對,羅彪是他的親兒子你的姑爺,又等於是你的幹兒子,他現在攤事了,就算他跑了,可總不能後半輩子在外邊亡命天涯吧?這時候,咱得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千方百計想法子,保住羅彪的命。
羅長禮:現在的警察署,你隻要花錢,花上大錢,就是真殺了人,也用不著償命,羅彪到底是故意殺人,還是失手把人家摔下三樓,眼下還叫不準,但有一點,就是那個一隻眼的警察署長,說話帶出了話音兒,那就是等於點我們,隻要花上大錢,就能大事化小。
沒想到潘生子生氣地猛推開桌上的茶盅,茶盅落地摔碎了,嚇得趙寶庫向後一蹦。
羅長禮也嚇得不再踱步,站住了。
潘生子厲聲地:我有錢,有的是錢,可我也不給那個單眼衝,他算個什麼東西!他能當警察署長,這個世道還他媽有公理嗎?
羅長禮想了想,低聲說:大哥,這世道是黑著呢,可現在咱們攤事了,不能和這個世道治氣,那個一隻眼的警察署長盡管黑心,可咱花上錢,他能幫咱破財免災,這就結了,別的,咱別管,也管不過來。
潘生子:我也不是光跟這個世道治氣,我也想罵一聲你的兒子羅彪。
羅長禮:大哥,我這心裏一直在罵他,我老婆聽說他幹出了這樣的事,病更重了,我看都挺不了幾天了,可話雖這麼說,羅彪他畢竟是咱們的孩子,這時候,咱們不設法搭救他,誰救他啊?
潘生子:我不救!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他羅彪該一命抵一命。人家摔死的那個老毛子
也不是小貓小狗,也是娘生娘養的,你霸占了人家的胖娘們兒,本來就理虧,你再把人推下三樓摔死不償命,天理不容。
羅長禮:大哥,你不能光說氣話,再說,什麼羅彪霸占人家胖娘們兒?怪羅彪年輕,是那個毛子胖娘們兒勾引的羅彪。
潘生子:你別說了,我聽著惡心。他羅彪連我都不如,想當年,老毛子女胡子頭還他媽光著膀子勾引我呢,我怎麼沒上套?
趙寶庫說話了:大哥,也別怪羅彪,男人嘛,有時候跟女人那點事說不清楚。有幾個像你那樣看見女人撩騷不哆嗦的男人啊?你就說我吧,有名的趙大膽,也算英名半世,可還娶了個開暗窩子的小腳女人呢,她還不爭氣,給我養活了八個丫頭片子,我這心裏苦不苦?
潘生子:你苦?你們想到我閨女潘鶴現在心裏得多苦嗎?我真是瞎了眼了,我對不起我閨女,把她嫁給了一條狼。
羅長禮:大哥,你這時候罵羅彪,怎麼罵都不過分。可罵歸罵,你想想,他現在逃命呢,他不苦嗎?
潘生子:他逃命,更缺德,他要是不跑,該治什麼罪就治什麼罪,要該槍斃,我閨女潘鶴當了寡婦還可以再嫁呢,可他這一跑不知道他在外麵是死是活,潘鶴怎麼辦?後半生就守活寡嗎?
羅彪和千鶴子的臥室裏。
千鶴子展開一個小影集,把上邊她和羅彪的結婚照慢慢扯下來,把羅彪的頭像從中間撕開,然後一下一下地撕成碎片,一鬆手,碎片似雪花一樣,灑落在她的腿上和地板上。
千鶴子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淚水。
香滿樓酒館小雅間裏。
潘生子坐在餐桌前,仍然慍怒著臉。
趙寶庫用笤帚把打碎的茶盅掃向牆角。
這時,老姐端著一盤炒花生走進來,說:大哥,二哥,別光坐著喝茶水了,吃點花生吧,你們哥仨商量事,嘴上得有個嚼頭。
羅長禮忙說:好,謝謝你了弟妹。
老姐窺探一眼悶不作聲的潘生子,說:你們哥仨接著說事吧,我就不陪在這打擾你們了,我去後灶讓大師傅給你們掂掇幾個小酒菜去。
老姐說著,轉身走出雅間。
羅長禮偷偷向趙寶庫遞個眼色,示意他勸說潘生子。
趙寶庫剝開一顆花生,把花生粒扔進嘴裏,故裝作輕鬆地說:大哥,也沒必要生那麼大的氣,這年頭,就算遇上天塌地陷的事,你也得活著,也得想對策應付,咱哥仨這三個腦
袋,哪個是白給?這三個腦袋合到一塊,總能捋出一條線,常言說,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潘生子:老三,你不用跟著和稀泥了,我這個人的脾氣你們哥倆也知道,我拗著呢。給單眼衝送錢搭救羅彪,我不幹。你們想明白沒有,單眼衝那樣的人,是無底洞,怕我把家底都砸進去,最後人也撈不出來。再說,就是能撈,我一想到羅彪這小子這麼對不住潘鶴,我也不撈了,咱們三個人既然都是明白人,就不能辦糊塗事。
羅長禮:大哥,這怎麼能是明白人辦糊塗事呢?你想想,羅彪年輕,一時混賬做出了對不起潘鶴的事,可咱不搭救羅彪,不也是對不起潘鶴嗎?他畢竟是潘鶴新婚不久的丈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