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署門前。
正是晚上下班的時候,有穿著警服和便裝的人走出警察署。
千鶴子站在警亭後,盯著大門口。
有警察走出大門互開玩笑,一個矮胖子對一個水蛇腰警察說:今天是周末,晚上你是去大觀樓呢?還是去翠芳裏呀?
水蛇腰警察說:署長有話,讓吃完晚飯去“戈比旦”俱樂部,陪他打八圈,沒工夫去關照那些窯子娘們兒了。
矮胖子警察:你小子真會巴結當官的,是署長身邊的紅人,一到周末就陪他玩牌。
水蛇腰警察:倒血黴了,陪他玩牌,可是隻能輸不能贏啊。
矮胖子幸災樂禍地怪笑兩聲。
這時,警亭下的黑衣警察持槍立正,原來是單眼衝的黑色小轎車駛出大門。
千鶴子突然衝過去,去攔小轎車。
警察沒來得及阻擋住千鶴子,千鶴子已經站在車頭前。
人們失色驚呼。
小轎車把千鶴子推倒,推出兩米多後,才刹住車。
司機忙下車,過來看倒在車頭前的千鶴子。
千鶴子的腿已經擦出血痕,透出了高樁棉襪子,但她還是爬起來,昂著頭高揚著手叫道:署長大人,我要替父喊冤!
車窗被搖開,單眼衝探出腦袋,認出是千鶴子。
千鶴子站在車前頭,雖然情緒激越,但身材姣好,眉目秀麗。
單眼衝貪婪地看著千鶴子。
千鶴子轉到小汽車側麵,說道:署長大人,我是潘生子的女兒,我要替我的父親喊冤,希望你接待我。
下班的警察站在門口,圍觀。
單眼衝看著千鶴子,不冷不熱地說道:我知道你是潘掌櫃的女兒,你還是哈爾濱的名人,不,應該說是東三省的名人,你是放送台的知名播音小姐,最近,東三省新知識女性大選美,你又得了冠軍,聽說連少帥張學良都接見你了,這些,放送台和《哈爾濱新晚報》都播過登過了。
千鶴子:署長大人,我是不是名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給父親洗冤,我請你晚下班一會兒,接待我一下,我想讓你拿出我父親窩藏土匪的證據給我看。
單眼衝笑了笑,說:看你是名人,我得罪不起,那好,我就晚下班一會兒,請潘鶴小姐上車,我讓你知道,我們警察署有沒有冤枉潘掌櫃。
千鶴子大方地拉開小轎車門,鑽進去。
單眼衝命令司機:掉頭,送我和潘小姐回辦公室。
單眼衝的辦公室裏。
千鶴子已經被單眼衝客氣地領進來,坐在了辦公桌前的沙發上。
單眼衝親自衝了一杯茶放到沙發前的茶幾上。
千鶴子警惕地不去喝杯子裏的茶,嘴上說:謝謝署長大人。
單眼衝說:潘鶴小姐,你父親現在是犯人,你不是,我理應對你客氣些,我常聽收音機,我認為哈爾濱放送台的播音小姐,你的聲音是最好聽的。你男人羅彪至今沒有歸案,他出事時我們曾見過麵,我那時就發現潘小姐長得也很漂亮。可是紅顏薄命啊,誰會想到潘小姐的丈夫犯命案殺人潛逃還沒個下文,父親又因為窩藏土匪進了局子,唉,潘小姐的命,也夠操心的。
千鶴子站起來,說道:署長大人,你說錯了,你和我可不是我丈夫出事後才見的頭一麵,其實,二十多年前,我們就見過麵了,可能你忘了,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單眼衝一驚,沉思一下,馬上說:哎呀,難道……你,你是……
千鶴子:我就是你從旅順口買來又差點被你賣到金盔山的那個日本小丫頭。
單眼衝吃驚地睜大了一隻眼,端詳了老半天,哆嗦著嘴唇說:你不是潘生子的親生女兒?是那個瘦瘦的東洋小丫頭?
千鶴子強忍眼中淚水,說道:是啊,你當然沒想到,更認不出來了。
單眼衝:這麼說,潘生子當年把你帶回哈爾濱……沒把你送人?
千鶴子:他把我當親閨女養到現在,所以說,他比我的親父親還要親。
單眼衝似乎也受了感動,說:我也承認,潘生子這個小皮匠心眼不壞,是個大善人。
千鶴子:可你們卻把這個大善人抓來,說他窩藏土匪,這公平嗎?
單眼衝踱了兩步,忽然說:正因為如此,說他窩藏土匪,就更順理成章了。潘小姐,也許你還蒙在鼓裏,喬裝闖進哈爾濱,搶劫我金貨殺我手下人的那個女胡子頭,就是當年把你從我手裏奪去,交給潘生子的那個女人。也許,潘生子這些年來一直通匪,和女胡子有著交易。那好,我就得新賬老賬一起算了,弄不好,潘生子就得“走銅”。
千鶴子臉色嚴肅地:署長大人,猜測不等於事實,說新賬,你沒有證據。要說老賬,你能算,我和我父親也有一筆賬,就看想算不想算。
單眼衝:你算什麼老賬?
千鶴子:我算你署長大人當年的老賬,你拐賣了多少人?得了多少不義之財,按今日的法律,你該判多少年徒刑?我看,也夠走銅的了。
單眼衝抽一口涼氣,但很快平靜下來,說:就算你說得都對,可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沒人聽你說這些,你也不會把我怎麼樣,因為,用你的話說,你拿不出什麼證據來。
千鶴子:你說得對,我反問你,你說我父親窩藏土匪,證據在哪裏?
單眼衝:算我沒證據,但起碼有人提供了十分有價值的線索。
千鶴子:我懷疑你是蒙人,是什麼人提供的線索,憑一條線索就能給人定罪嗎?
單眼衝笑了笑:說出提供線索的人怕你更加傷心,連潘生子聽到了這個人的錄音,他都落淚了。
千鶴子:請你別站在這裏故作驚人之筆了,我不相信我父親輕易落淚,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他流眼淚呢。
單眼衝:可我有幸看到了。好了,我就告訴你吧,是潘生子的把兄弟老二,你的老公公羅長禮先生向我們說出了潘生子窩藏土匪的秘密,你吃驚了吧?
千鶴子真的萬分驚詫,嘴角翕動了半天,才說道:不可能,絕不可能,你們不要做扣兒,你們不要耍陰謀和離間計,在我們家的親人間製造矛盾,我能識破你,你分明是目的不純。
單眼衝走進千鶴子,感慨地說:唉,潘小姐,你是個善良的女人,應該說,潘生子也是個善良的漢子,可這年月,善良值多少錢一斤?依我看,人,就要活得現實點,你公爹說出這個秘密,也許他有他的現實目的。你作為一個養女,冒死攔車來見我,為的是救你養父出局子,這份孝心,還真讓我也內心感動。
千鶴子擦了一下眼中的淚花,說:從輩分上說,我該叫你一聲叔叔。當年,我是我父親從你手裏接過來養大的,他對我恩重如山。你今天當了警察署長,要是你相信我父親是個善良的人,那就求你弄清事實,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早點放他出去。常言說,男兒膝下有黃金,隻跪天地父母親,我雖是個女人,可我膝蓋也不軟,但今天,我把你當個長輩人,我把當年的怨恨,都看作緣分,給你下個跪,不求別的,隻求你秉公辦案。
千鶴子一下子跪倒了,滿麵淚水,成了一個淚美人。
單眼衝忙說:哎喲,別,別別,可用不著潘小姐給我下跪。
單眼衝說著,彎下身子用雙手去攙穿著單薄的千鶴子,他忽然順勢抱緊她,把她撂在了沙發上,千鶴子尖叫一聲,拚命掙紮。
單眼衝邊去撕扯千鶴子的衣衫,邊說:潘小姐,你……你喊叫什麼?你又不是黃花閨女了,等於是個守活寡的女人,我碰一下怕什麼?再說,你不是想救……想救你養父潘生子嗎?
千鶴子反抗著,說:我想救我父親,已經給你下了跪,你……你這樣,還配做警察署長嗎?
單眼衝:警察署長也是人,我是看你漂亮可愛,要是一般的女人,想讓我碰,我這個大署長還不幹呢。
單眼衝已經扯開千鶴子的衣扣,千鶴子在他身下靈機一動,用力咬破自己的下唇,把一口血水吐在他臉上,說:你別碰我,我有癆病,會傳染你的。
單眼衝用手一擦臉,見了血水,忙嚇得放開手,站起來。
千鶴子從沙發上坐起,平靜地係好衣扣。
單眼衝回到辦公桌後,從抽屜裏掏出手槍,氣急敗壞地摔到桌麵上,說:你要是耍我,我就開槍打死你。
千鶴子掏出小手絹,再擦擦嘴,手絹上帶血痕了,給單眼衝看了一下,說:你看,你跟我一撕扯,我就咯血,我沒騙你。
單眼衝:晦氣,你是個癆病秧子,進我的辦公室裏,招上我怎麼辦?
千鶴子:我可沒想故意傳染上你,是你圖謀不軌,向我靠近的。
單眼衝:我真想一槍崩了你。
千鶴子:你不敢。
單眼衝:我可以在我的辦公室裏殺了你,然後讓你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千鶴子:我冒險攔你的車,大門口多少人都看見了?哈爾濱放送台的一號播音小姐在你的辦公室裏失蹤了,你權再大,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單眼衝:你攔我的車,進了我的辦公室,再把我惹得不高興,你想想,你是來救潘生子,還是來幫倒忙的?
千鶴子:我也想讓你想一想,就算你說的是真話,我公爹羅長禮提供了一條所謂的我父親窩藏土匪的線索,就能治我父親多大罪嗎?
單眼衝:我有辦法讓潘生子自己交待,我的老虎凳可不是吃素的,連上三次大刑,鐵人也得拉稀。
千鶴子:那我就告你刑訊逼供,製造冤案。我上奉天府去見張少帥去,我也告你一狀,就算我父親真的窩藏了土匪,你是幹什麼吃的,當時為什麼沒有搜出來,你這個警察署長分明是花銀子買來的,你不稱職。你別因為錯辦我父親一樁案子,丟了你的手中權,那不劃算吧?我勸你做事也該三思而行。
單眼衝被說得有些心虛,但還是色厲內荏地:你不要仗著是個女名人,就對我這個警察署長總是用威脅的口氣說話,我不在乎你。
千鶴子:我沒有一進門就對你不客氣吧?你別忘了,我剛才都把你當做叔叔了,我還給你下了跪,包括我不讓你碰我,那也是不想害你。這些,都說明我是個寬宏大量的女人。當年,你拐賣過我,我被我父親救下來養大了,今天,你要是個還有一點良心的男人,就該為當年的行為贖罪,那樣,我真會再也不怨恨你,會忘掉我當年的不幸的。
單眼衝聽著千鶴子的話,思謀未語。
千鶴子:我還是打心裏想叫你一聲叔叔,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今天要是能秉公辦案,給我父親洗個清白,我們潘家人,包括我,都是懂人情的,你也知道,我們家有錢,你也相信,我說話算數,我還會來你的辦公室,來給你送金條。
單眼衝感慨地說:行,真行啊,哎呀,潘生子沒白收養你這個閨女,要是知道你這麼有出息,又這麼重情義,當初,還不如我把你當養女了呢。
千鶴子:你能這麼說話,我還真覺得你配當個叔叔了,我就叫你一聲署長叔叔吧。
單眼衝倒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訕笑著說:別,別這麼客氣了,我有點不敢受用啊。
千鶴子低聲地:署長叔叔,你放心,我明天真的還來你這裏,來給你送金條。
單眼衝忙說:不用不用,你也別把我看得那麼黑,其實,我也是個性情中人,說真心話,我心裏佩服你這個年輕女人。有你這樣的養女,潘生子足了,這年月萬物有價,就是真情無價可買呀。
千鶴子:署長叔叔,咱叔侄倆能這樣談話,我真高興。
單眼衝:你不愧是放送台的頭號播音小姐,新知識女性的冠軍,會說話,會辦事。
千鶴子:你既然這麼誇我,那我現在就求署長叔叔你幫我辦件事,我要見見我父親。
單眼衝想了想,搖頭說:不行,潘生子目前還是要犯,要犯家屬是不能輕易和家人見麵的,免得串供。
千鶴子:署長叔叔,你難道懷疑我也參與了窩藏土匪?
單眼衝:我不至於那麼荒唐,你當時不在場。
千鶴子:那你怕什麼串供?署長叔叔,你就行行好,你也看到了,我的癆病這麼重,要是不見到我父親,一著急沒準今天回去就大咯血,一口氣上不來說不定就告別人世了,那明天,可就沒人來給你送金條了。
單眼衝:你這個播音小姐呀,我也真拿你沒辦法,你這個丫頭的命是真不濟啊,小時候
就被北海盜的人販子拐賣到旅順口,長大後剛嫁了人,丈夫又犯了命案,這剛剛選上了東三省新知識女性的冠軍,又患上這麼重的癆病,夠可憐的。
千鶴子:署長叔叔,你要是真可憐我,就讓我現在去見我父親,在獄中見他一麵,我就是死了,也能合上眼睛。
單眼衝自己喝了一口涼茶,然後說:好吧,說得這麼可憐,那我就成全你。不過,時間不能長,就十分鍾。
千鶴子:十分鍾也行,署長叔叔,謝謝你,明天,我真來給你送金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