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署院裏。
千鶴子被一個勤務警迎進大門。
勤務警:潘小姐請,我們署長正候著您呢。
警察署。單眼衝辦公室。
單眼衝坐在辦公桌後。
勤務警的敲門聲響起來,單眼衝對門口道:進來!
門開,勤務警拉開門,用手勢引千鶴子進門,勤務警退出,關上門。
千鶴子:署長叔叔,我說話算數。
千鶴子上前,把裝著兩根金條的紅布包輕輕放到辦公桌上。
單眼衝內心滿意,嘴上卻說:潘小姐,你還……真這麼客氣呀?
千鶴子:我雖是個女人,喜歡辦事幹脆,你也知道,我有癆病,為了署長叔叔的健康,我就不在你的辦公室裏多待了。
單眼衝:沒那麼可怕,你喝杯茶再走。
千鶴子:謝謝了,茶我就不喝了,我回去等我父親,等他回家,署長叔叔,拜托了。
千鶴子深深地給單眼衝鞠了個躬,然後轉身出門。
單眼衝見門已關上,忙把紅布包展開,看見兩根金條,麵露喜色,忙拉開抽屜把金條裝進去。然後,對門口喊道:來人哪。
有一警察進來。
署長:明天早晨,給號牢舍裏的潘生子送些好飯菜,別委屈了他,八點放人。
警察:是,署長。
牢房裏。
獄警開門送飯。
潘生子看看飯菜,吃驚。
獄警:你又牛啦,這早飯又是蛋又是魚的,還是鬆花江細麟的邊花魚,啥口福哇?
潘生子:還有酒?
獄警:好酒,六十度呢。
潘生子:不是要槍斃我吧?上黃泉路前的斷頭酒我可不喝。
獄警:你是要上路,回家的路,別賣乖了,錢把你保出去了。這年頭爹不好使媽不好使,就是錢好使,有錢,就是大爺呀!
潘生子雙眼放光。
潘家大院大門口。
上午的明媚陽光照亮敞開的兩扇大門。
出獄的潘生子滿腮胡楂,出現在大門外,上刑落下的腿傷使他走路似有些不穩,但走得自信,臉上的表情仍堅毅頑強。
千鶴子已張開雙臂迎出大門洞,叫著:爸!
千鶴子撲過去,抱住潘生子。這時,虎子嘴裏喊著爺爺,小腿快跑著上前,奔向潘生子。
潘生子放開和千鶴子的擁抱,彎下腰,抱起虎子,用臉上的胡楂輕輕去碰孫女的胖臉蛋。
虎子叫道:爺爺,你的胡子好紮人啊。
潘生子哈哈笑著。
胖丫已經攙著盲嶽母站在大門洞裏。
潘生子抱著虎子,朝胖丫和盲嶽母走過來。
潘生子忽然放下虎子,對盲嶽母說:媽,我回來了!
盲嶽母踉蹌著上前一步,雙手抓住潘生子的兩隻胳膊,一對盲眼湧出淚水,叫道:生子,是生子回來了?
潘生子:媽,是我回來了。
潘生子低下頭,盲嶽母像是用雙手去摸他的臉,老人家的手剛向高處舉起,突然身子一歪,向下摔去。
潘生子忙抱住盲嶽母。
盲嶽母身子似一下子癱了,嘴角流出口水。
潘生子驚呼:媽,媽,你怎麼了?
千鶴子也忙過來試圖向起扶盲嶽母,叫著:姥姥,姥姥,你醒醒啊!
盲嶽母像是沒有聽見呼喚聲一樣。
潘生子:快,快把你姥姥抱進屋裏,放在床上蘇醒蘇醒。
潘生子似忘了腿傷,抱著盲嶽母,向院內房門走去。
千鶴子跟在潘生子身後。
胖丫也牽著虎子,跟過來。
盲嶽母住屋裏。
潘生子把盲嶽母放在床上,盲嶽母一雙盲眼緊閉,已經氣絕。
潘生子驚呼:媽,媽!
千鶴子哭喊:姥姥,姥姥啊!
胖丫哭著說:爸,姥姥……是不是見你回來了,樂……樂死了?
潘生子用雙手晃著盲嶽母的肩胛,叫喊著:媽,媽,媽!
潘生子鬆了手,突然咆哮著說:羅長禮,你欠我家一條人命啊!
正在這時,門被推開,身背著子彈袋和兩把獵槍的潘小龍回來了,站在門口。
千鶴子回頭,看著小龍說:哥,你怎麼才回來?爸爸被抓進了監獄,剛放出來,姥姥就……
潘小龍愣在門口,突然撲過來,大喊著:姥姥!
虎子看著爸爸,也哭起來。
胖丫對小龍哭著說:姥姥……她死了……
潘生子又高喊一聲:姓羅的,你欠我一條命!
潘家大院門外。
潘小龍提著雙筒獵槍,衝出院門,跑上大街。
千鶴子在後邊追出來,喊著:哥,你上哪兒去?你可不能幹蠢事啊!
潘小龍頭也沒回,拎著獵槍狂跑。
胖丫也追出大門。
羅長禮家平房外。
潘小龍跑到門口,怒視房門,突然舉起雙筒獵槍,對著銅鎖連開兩槍,銅鎖落地,潘小龍踢門入室。
羅長禮家平房屋裏。
潘小龍進門後,轉著身,看了一圈,然後舉起獵槍,從身上子彈袋裏摘出彈筒,裝進槍管,對著四麵牆壁連連開槍。
槍聲,震落了空中的遢灰。
千鶴子追進門,潘小龍稍顯冷靜。
千鶴子猛撲過去,緊緊地摟抱住潘小龍,潘小龍也把獵槍摔在地上,抱緊千鶴子。
千鶴子滿麵淚水,在潘小龍懷裏說:哥,爸爸受苦了,姥姥走了,我的心……也快碎了。
一顆大大的淚珠終於從潘小龍的眼角滴落出來。
這時,胖丫已經站在門口,見屋裏兄妹倆緊緊摟抱著,隻好站住了。
潘小龍看見了胖丫,鬆開了與千鶴子的相抱。
千鶴子嚶嚶地哭著,捂著臉又快跑出平房的門。
羅長禮家平房外。
千鶴子站在平房外電線杆下,靠著電線杆,嗚嗚地痛哭不止。
羅長禮家平房屋裏。
胖丫已經把頭埋在丈夫潘小龍懷裏。
潘小龍輕輕摟著胖丫的頭。
胖丫抽泣著在他懷裏說:小龍哥,你……你可不要欺負我,我怕……
潘家大院。潘生子住屋裏。
潘生子麵容顯出憔悴和蒼老,默默坐著,他的對麵坐著趙寶庫,顯然兩個人已經交談了很久。
趙寶庫:……大哥,三弟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三弟也知道你是條好漢,要是換成軟柿子男人,這時候,早垮了。
潘生子:三弟,大哥我也一樣,讓磕頭的兄弟背後踢我這一腳,我就是不倒下,也傷元氣了。
趙寶庫:大哥,傷了元氣咱還能補回來。日子還得往前奔。先說說眼下吧,按民俗老理兒,大買賣人家發送長輩亡人,買賣該歇業三天。
潘生子:我也正想借發送老嶽母這個由頭,把商行的門關上算了。怕是三天後,也開不了業了。長禮對我暗下無常,這可是釜底抽薪呀,我這麼大的買賣,背後沒有一分錢支撐,成了個空架子,可是說塌就塌。下一步,咋走?我這心裏真沒個譜呀。
趙寶庫:大哥,三弟我可是打心眼裏服氣你,相信你是一個擠不扁打不倒的男爺們兒,常言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吉祥著呢,下一步咋走,三弟我猜想,你都錯不了。
潘生子:從今天起,把店門關上吧,先讓老嶽母入土為安。
潘家大院。大門口。
大門上,掛滿白花。
一長溜白色燈籠高高地掛在大門上空。
潘記毛皮商場。
店門已緊緊關閉。門兩側掛滿大大的白花。招牌上,也披上了長長的黑布帶。
墳地。
盲嶽母的新墳上插著白靈幡。新墳埋在潘生子的生母和潘小龍的媽媽兩墳中間。
新墳前正燒著紙錢。
披白孝布的潘生子、金翠、潘小龍、千鶴子、胖丫和虎子都跪在新墳前。
紙錢的火苗升騰著,紙灰隨風飄起老高。
潘記毛皮商場。
門兩旁的白花和招牌上的黑布帶已被摘下,說明發送盲嶽母的日子已過去些時日了,但店門和窗上的閘板仍關著,歇業了。
潘記毛皮商場掌櫃室裏。
伏案翻看舊賬本的潘生子,抬起頭沉思,漸漸地目光落到羅長禮坐過的桌對麵的紅木椅上,潘生子霍然站起,走過去,猛踢了那木椅一腳,紅木椅翻倒了。
潘生子透過掌櫃室的門玻璃,忽然發現店堂大櫃台後有一個人正用一條長長的白抹布輕輕擦著靠牆的大玻璃衣櫃。
潘生子走出掌櫃室的門。
潘記毛皮商場店堂裏。
用大抹布擦灰塵的人是王貴,他沒有發現潘生子已經悄然站在店堂裏。
王貴推開店堂中間的大連門,進了另一間寬敞的店堂。
潘生子腳步輕輕地跟來,靜靜地在背後看著王貴。
王貴仍擦拭櫃台。
潘生子在王貴背後聲音不高地說話了:王貴,是你呀?
王貴回頭:潘掌櫃,你也過來了?你這些日子太熬神,該好好歇歇呀。
潘生子忽然問道:王貴,你跟我多年了,你說,潘記毛皮商場……還能再開張嗎?
王貴:能的,誰泄氣潘掌櫃你不會泄氣,泄氣不是潘掌櫃的脾氣。
潘生子似受了鼓舞,連連說:我不泄氣,不泄氣。
王貴又用撣子輕輕打掃櫃台上的塵土。
潘生子:王貴,你也別太操勞了,你那越擦我越覺著這大店堂裏冷清,從沒這麼冷清過,冷清得讓我心裏覺得空空蕩蕩的。
王貴:等重新再開了張,一進來客人就好了。店堂裏沒人,也就沒了人氣兒啊。
這時,店堂後門開了,真進來一個人——是杜小山。
王貴:杜小山!
潘生子:小山,我讓你回家多歇一些日子,你怎麼又跑回來了?
杜小山:掌櫃的,我待在家裏,太憋屈呀,我想咱櫃上啊。
潘生子上前,一隻大手拍在杜小山肩膀上。
杜小山對著潘生子憨厚地笑笑,說:潘掌櫃,我知道,羅賬房把潘記毛皮商場賬上的大錢給挪走了,你再開張,怕給夥計發勞金都發不出來了,可我,離開這裏的櫃台,就覺得沒著沒落的,這時候我不能走,我不要勞金,隻要咱這商行重新開張,我站在櫃台後重新迎客人。潘掌櫃,我杜小山沒什麼大能水兒,這輩子就跟著你了,你是大掌櫃,我是你的夥計,
你要是大買賣真的垮台了,再回頭去當小皮匠,我也願意給你當小徒弟……
潘生子熱淚盈眶,說:小山,別說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你和王貴伺候我這麼些年,咱真像是一家人了。我當大掌櫃的,可以說是財源滾滾,我知道你們當夥計的辛辛苦苦吃勞金,沒掙上什麼大錢。可這時候,在我身子要倒下去的時候,你們在旁邊支撐著我的後腰,我但凡有一口力氣,也不能垮下去,我得挺住,你們放心吧。
潘生子說話間,發現杜小山身後跟一條大大的黃毛笨狗,晃著大尾巴隨進了門來。
潘生子:哪來一條大黃狗?
杜小山:我在郊區租那平房時就養了這條狗,現在平房讓水淹了,這狗戀主人,就跟著我來了。
杜小山說話間從背上的包袱皮裏拿出紅紅的一盤掛鞭。
杜小山:潘掌櫃,咱放一掛鞭炮,逐逐邪氣,邪氣驅跑了,咱潘記毛皮商場一定還能再紅火起來。
潘生子受了感染,興奮地:好!驅驅邪氣,接接喜氣。
王貴也向高處一舉雞毛撣子,叫道:接喜氣,迎好運!
潘生子和王貴回過身來,見杜小山已將那掛紅紅的鞭炮掛在了一根挑衣服用的竹竿上,高舉著,走出店堂後門。
潘記毛皮商場後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