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記毛皮商場門前。
一麵日本國旗掉在商行門前的角落裏。
兩個巡邏的日本憲兵發現了日本國旗扔在地上,慍怒地走過來,踏上台階。
一個日本憲兵撿起日本國旗,另一個日本憲兵在門口高叫著:喂,掌櫃的,出來!
王貴從店門走出,走過來,朝日本憲兵點點頭。
一個憲兵:大日本帝國的國旗掉在了地上,不行的,你的明白?
王貴:明白,可不是我們故意扔在地上的,這幾天風大,怪天氣,不怪人。
另一個憲兵:你是掌櫃的嗎?你不是。我知道,這裏是“哈拉濱”太古街最大的毛皮買賣,掌櫃的是潘大掌櫃,讓他的出來。
潘生子已經走出店門,看了看,走了過來。
一個憲兵還給潘生子打了個立正:你的,潘大掌櫃?
潘生子:我是,有什麼事嗎?大冷的天你倆在門口大喊大叫的,半趟街都聽見了。
憲兵:我的知道,你的大掌櫃,大買賣人。可大買賣人更不允許把我們的國旗扔在地上,我要罰錢。
潘生子:這可不怪我,你們這小旗兒是幾天前東洋窯姐兒來插上的,怪她們把勁兒都用在日本木頭炕上了,掛小旗兒力氣小,插得不牢靠,我們中國的早春寒風大,你們的小旗兒不禁風,它自己願意掉下來,你們不該罰我吧?
憲兵:潘大掌櫃,你不要太狡猾,難道你沒有看見這旗子早落在地上了嗎?
王貴插話:我們中國商人不想盯著牆旮旯撿錢,也沒留意往牆角看哪,還真就沒看見。
潘生子:對,我堂堂正正走路,又不是小偷,眼珠四處撒眸。再說,我六十多歲的人了,眼睛早花了,就是看見了這東西,說不定還當成“尿褯子”呢。這“滿洲國”有這個律條嗎?見著“尿褯子”不撿,就罰錢?
憲兵:你說的什麼?我的不懂。但我明白,你是狡辯。大日本帝國的國旗十分神聖,你扔在地上任人踐踏卻視而不見,就一定要罰錢,如果不讓罰錢,我就把你帶進憲兵隊,讓你大大的受苦。
另一個憲兵:罰錢,十塊大洋,如果你再狡賴,就加倍罰錢,一百大洋。
潘生子輕蔑地看著兩個日本憲兵,冷笑笑,說:你們這嘴,比我們中國棒子手的大棒子還狠啊,幹脆,你們把我的買賣安四個軲轆,推回憲兵隊算了。
憲兵:潘大掌櫃,你不要再囉唆,你是大掌櫃,我們來幫你們建立王道樂土,你應該在“哈拉濱”帶頭親近我們大日本帝國,這樣,對你大大的有好處。
潘生子:我可沒請你們來,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我這一雙耳朵,聽別人說不要臉的話,我也跟著臉紅,臊的慌。
憲兵:潘大掌櫃,請不要激怒我們,那樣,對你沒有好處。
這時,羅彪和兩個手下人在街上經過,發現了商行門口的事,想了想,領兩個手下人湊過來。
羅彪給兩個日本憲兵點頭鞠躬。
一個憲兵認出羅彪:羅隊長,你的巡邏的不好,這裏大日本帝國的國旗早落在地上,你卻沒有發現,你很失職,對嗎?
羅彪上前,連連點頭,說:沒有,沒有,這旗子指定是剛剛掉下來的,早上我們巡邏過去時,這旗子還插在高處呢。
日本憲兵:那好,我記得今天早上,憲兵隊島本隊長還給你們治安隊訓話,命令你們支那人要管好支那人。現在,我讓你來跟潘大掌櫃交涉,讓他交罰金。
羅彪看看潘生子和王貴,又朝兩個憲兵齜牙笑笑,說:好說,好說。
羅彪掏出一隻煙盒,送到一個憲兵手上,說:你不要生氣,日滿親善,生什麼氣呢?
羅彪說著又從另一個憲兵手中接過日本國旗,走過去把旗子插到店門旁牆縫上,又走回到日本憲兵身前,說:看看,這不又插上了嗎?你們二位給我點麵子,晚間忙完公幹,我請二位喝中國燒酒,辣辣的,吃中國的鍋包肉,香香的。
日本憲兵:羅隊長,你為什麼這樣為潘大掌櫃效力?島本隊長有話,在他手下做事的支那人如果偏袒支那人,將要受到無情的懲罰。
羅彪:中國有句話,叫是親三分向,你二位要知道,潘大掌櫃……是……是我爸爸。
憲兵:不對,你的羅,他的潘,怎麼會是你爸爸?你騙我們不懂嗎?
羅彪:他是我嶽父。
憲兵仍不太懂:嶽父?嶽父是什麼東西?
羅彪:老丈人。
憲兵仍疑惑地:老……丈人?
羅彪:嗐呀,就是他的女兒是我的媳婦兒。
另一個憲兵用兩隻手輕輕向一起合著:哦,他的女兒和你的這樣……睡覺,是你的太太?
羅彪:對,對,明白了吧?你們就放過這一回,不要罰錢了,我常給你們抽香煙,喝燒酒,米西米西。
憲兵看看手中的煙盒,笑了:羅隊長,日滿親善,讓你這個治安隊長說了算一回,但是,你要告訴你的老……丈人,下次再敢踐踏大日本帝國的國旗,一定重罰和嚴懲。
羅彪:是,是,我替老丈人打保票。
潘生子說話了:哎,羅彪,你也別替我打這個保票,日本人要是有本事,就做一麵鐵國旗,焊我商行門臉上,省得被風刮下來。日本人能管了你,可管不了老天爺。
羅彪忙把潘生子向一邊輕推推,小聲說:爸,你少說話吧,先把兩個鬼子兵哄走了再說,好漢不吃眼前虧,你跟他們能講出理去嗎?
潘生子:那小鬼子來了,這天下就沒理可講了唄?
羅彪:在“滿洲國”,日本人放個屁都是理。爸,你這脾氣得稍微改改,不然,要吃大虧的。
潘生子:我改不了。
羅彪:改不了也得改。小鶴……她脾氣就太像你了,太強。爸,你們現在該明白了吧?我背著“半斤鐵”給日本人做事,或多或少的能保護著你們點,可小鶴,她不理解呀,罵我是漢奸,狗腿子。下晚睡覺,還不讓我跟她……一個床,我打地鋪呢,我這一肚子苦水,上哪倒去?
哈爾濱西香坊日軍軍馬場外。
槍聲大作。幾匹大馬跑出巷子口。
母鷂鷹、獨臂男匪和幾個土匪騎在日本大洋馬上,邊狂奔邊向後邊打槍。
日本騎兵騎著大馬追過來。
前邊的男女土匪連連向後開槍,他們的槍法好,有日本騎兵被打得人仰馬翻。
街上。
日本憲兵的摩托車隊瘋狂開過來,追擊前邊騎洋馬的土匪們。
母鷂鷹和獨臂男匪等土匪揮槍還擊追來的摩托車上的日本憲兵,有一輛摩托車被擊中,撞向路邊電線杆,起火爆炸。
憲兵在摩托車上開槍射擊。
有一個老土匪被打下馬,受傷了,但老土匪帶傷鑽進了胡同,消失在夜色中。
又一個土匪落馬,但他開槍打翻一輛日本憲兵的摩托車,爾後逃進路邊小樹林中。
長街上。
羅彪領著多名手下人叫嚷著跑過來。
羅彪:……快,跟上我,別掉隊。有土匪進城偷襲了皇軍軍馬場,搶走了多匹軍馬,還打死了皇軍,有皇軍目擊,兩個土匪落馬受傷了,咱們治安隊負責搜查殘匪,憲兵隊長島本有話,抓住跟皇軍作對的人,賞老頭票五百塊。聽見沒有,睜大眼睛,看誰手幸,抓住了受傷的土匪,就等於抓住了錢串子!
一家大車店。
大炕上,一堆住店的聚攏在一起,正說笑話,羅彪等人持槍進來。
羅彪:都站起來,身上掛彩的有嗎?
澡堂子。
羅彪領手下人走進男浴池,高叫著:被皇軍打傷的土匪站出來,快點自首,我就寬大你!
有羅彪手下人進了女浴池,嚇得女浴客趴在水池中。
江畔小教堂外。
羅彪帶幾個手下人摸進後院。
羅彪走進小教堂後門。
小教堂裏。
羅彪和手下人站在教堂大廳裏,大廳裏空蕩蕩沒有人。
羅彪從側門上樓梯,走上教堂二樓,推開一扇門。
小門裏,燈光幽暗,一個下巴上胡子長得挺長的男人跪在《聖經》上,頭頂著牆,正在默默禱告,虔誠地做懺悔狀。
羅彪舉起槍:別動,轉過臉來讓我看看,別是受傷的胡子在這兒裝相!
跪在《聖經》上的人緩緩轉過臉——原來是羅長禮。
羅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向門裏走幾步,細看半天,脫口叫出:爸……是你嗎?
羅長禮抬起頭,認出了羅彪,說道:羅彪?
羅彪:爸,你怎麼在這裏?
羅長禮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仍跪在《聖經》上,似尊泥塑。
羅彪撲過去,抱住羅長禮。
父子二人抱頭痛哭。
哈爾濱放送台。
一個日本憲兵伍長帶幾個日本憲兵走進門來。
放送台錄音室裏。
日本憲兵站在千鶴子背後。
千鶴子坐著,表情冷峻。
憲兵伍長客氣地說:潘鶴小姐,我們知道,全哈爾濱的聽眾都喜歡聽到你的聲音,你是放送台頭一號的播音小姐。現在,請你播送的是憲兵隊通緝襲擊皇軍的土匪的通緝令,希望你配合。
千鶴子正色地:對不起,我的嗓子已經壞了很久了,我現在不能播音。
憲兵伍長:潘鶴小姐,你必須播音,這是大日本帝國憲兵隊的命令。
千鶴子:官不踩病人,我嗓子壞了,說不出話,怎麼播音,你們憑什麼不讓我下班回家?
憲兵伍長:播完音,我用摩托車送潘小姐回家。如果不播,我送你去憲兵隊。
千鶴子平靜地:你可以直接把我送向刑場。
憲兵伍長感歎地:潘鶴小姐,你長得文靜嬌小,可脾氣卻不小。我知道,你的丈夫羅彪是治安隊隊長,他在為日滿親善而日夜出勤,可你,播一段音,不用吹灰之力,你卻不做,我相信,你的丈夫羅彪見你這樣,一定會生氣的。
千鶴子:他生氣與高興與我何幹?我隻知道,一個播音員嗓子壞的時候不能強用,他高興,讓他來替你們播好了。
憲兵伍長:潘小姐真會開玩笑,你丈夫羅彪的嗓音,用你們支那人的話說,比破鑼還難聽。他怎麼可能幹播音員的活計呢?
小教堂裏。
羅長禮和羅彪已經麵對麵坐著,在靜謐的房間裏父子低聲對話。
羅彪:……爸,我是你親兒子,你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嗎?這一切,到底是咋回事?我嶽父潘生子口口聲聲說你坑苦了他,還欠他一條人命,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羅長禮緩緩點點頭:他說得對。
羅彪:他說得對?爸,這不可能。你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坑他害他,你告訴我,細點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羅長禮:彪兒,你……別問了,爸,不能跟你說,你也別逼我。當親兒子有些事我也說不出口,我……不是個人,是個混蛋啊。
羅彪:爸,你可別這麼說,你躲進這小喇嘛台裏,胡子都這麼長了不肯見人,更不肯去見我嶽父,這裏邊肯定有隱情,跟親兒子,還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
羅長禮:羅彪,我隻能告訴你一句話,你爸我中……中人家的圈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