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集1(1 / 3)

中央大街一處店堂的地下室裏。

地下室雖然不大,但布置得幹淨整潔,有一張木床,床邊放一張地桌。

羅長禮和穀口良子坐在地桌兩端。

羅長禮:……這間地下室最適合我住,隻是把桌子給我換成再大一點的書案,我做賬桌,還要在上邊畫畫兒寫字。我還有一個要求,可以說嗎?

穀口良子:羅掌櫃有話盡管講,我們既然是朋友,還要精誠合作下去,我一定盡量滿足

你的要求。

羅長禮:如果不讓你來這裏秘密地見我,有些不現實。但,除你之外,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躲在這裏當掌櫃。

穀口良子想了想,說:你人不露麵可以,但你的智慧不能封閉在這小小的地下室裏。

羅長禮:這個不用你說,我那點智慧不光你想利用,我自己也要用的,老實說,為你的利益,你可以耍陰謀,但我喜歡用陽謀,我要早點淘到第一桶金,掙來大錢去還債。

穀口良子:那……你躲在這地下室裏當掌櫃的,連你的兒子羅彪,也不讓他來見你嗎?

羅長禮:我不希望他再摻和我的事,我跟他也是兩股道上跑的車。

穀口良子:我答應你這個要求。我也向你提個要求。

羅長禮:講吧。

穀口良子:你盡管躲在這裏不見人,還是應該把胡子剪一剪,畢竟是個當掌櫃的了。

羅長禮堅定地搖頭:不,不把挪用潘生子的那筆錢還上,我堅決不把胡子剪掉。等還完了債,我再洗澡剃頭刮胡子,洗心革麵。再說,我現在畢竟不是蹲監獄,我總會出去放放風吧?這胡子我不但不剪掉,還要讓它長下去,我不想偶然出門時讓人認出我這張臉,因為我這張臉皮早丟盡了,我自己都想換一張臉活著。

穀口良子苦笑笑,說:行吧。事不宜遲,生意場上贏得時間就是贏金錢。你的買賣明天就開張,因為是白俄人克雷洛夫當掛名掌櫃的,這買賣的字號叫遠東皮貨行。

羅長禮:叫什麼我都不管,說實話,我隻管掙錢還債。

穀口良子:我讓克雷洛夫發了許多請帖,我還約了不少我們日僑商人和各界名流到場,參加遠東皮貨行的開張酒會。這麼做,就是為了提高你這皮貨行的聲望,讓你多多賺錢。

大和飯店前廳裏。

一條橫額懸掛在前廳高處,上寫“慶賀遠東皮貨行開業酒會”。

那個俄國人克雷洛夫穿著帶背帶的格子西褲,手上端著高腳酒杯邊喝著酒,邊迎接俄籍商人和其他國籍的大鼻子商人,也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中國商人拿著請帖走來。

克雷洛夫向來賓招手。

穀口良子手拿紅請帖,挽著左野絹代來了,她倆身後跟著多名日本商人、日僑和幾個穿軍裝的日本軍官。

克雷洛夫上前幾步,鞠躬,並滑稽地說上了日語:瑪雜依瑪斯。

一堆日本人都站住,鞠躬。

貼樹皮頭上沒戴帽子,挽著柳芭大大咧咧地走過來。

柳芭:哎,當家的,你不是煩克雷洛夫這個酒鬼嗎?他讓俄僑商會發給我的帖子,你還領我真來了?

貼樹皮:媳婦兒你一眼,有一個像樣的哈爾濱地麵兒上的大掌櫃來捧這個酒鬼的場嗎?東洋人倒是來了不少,那都是擺設。你等著,日本窯子的大茶壺刨花禿肯定也得來,我

會會他是真格的。

柳芭:你會他做什麼?

貼樹皮:你別多問了,我來這兒一趟,說不定便宜占大了。

克雷洛夫高興地迎上:花子房大掌櫃真賞臉,歡迎歡迎。你夫人今天打扮得太摩登啦,有請,裏邊請。

貼樹皮:謔,你這當上大掌櫃的,怎麼穿得跟耍大棚的花衣小醜似的?

克雷洛夫笑笑說:我當掌櫃的,本身就是件滑稽的事。

貼樹皮左右看看,又回頭撒眸,發現美人痣和刨花禿雙雙趕來了,在和穀口良子與左野絹代打招呼。

貼樹皮一眼盯上了刨花禿頭上戴的那頂昂貴的水獺船型皮帽。

幾名日本人通過前廳側門走進宴會廳。

貼樹皮暗暗興奮,攜柳芭跟過去。

宴會廳裏。

這裏舉行雞尾酒會。舞池裏有俄國樂手演奏舞曲。

倒是一派熱鬧場景——

多數日本人跳日本舞。

也有中國人和俄國人在跳交誼舞。

左野絹代在前頭一小木桌前和穀口良子喝酒,幾個穿軍裝的日本人也喝酒,微笑著看熱鬧。

一個印度舞女走出樂池,下場起勁地跳開了搖晃肚皮狂扭肥臀的肚皮舞。

另一張木桌前,刨花禿給印度舞女鼓掌,看得十分專注。

克雷洛夫像是酒喝多了出洋相,邊不停喝酒,邊用右手握著一把掃舞場衛生的大笤帚當“舞伴”,抻脖扽筋地跳著“自編”的怪舞,腳上油黑的大皮靴摩擦得地麵吱吱響。

刨花禿喝紅了小眼珠,汗水從昂貴的船型水獺帽簷兒淌下來,他離開美人痣,一個人走下舞池,拍著小手跳起了像模像樣的日本舞蹈。

貼樹皮在燈暗處,一捅柳芭。

貼樹皮:哎,一會兒你倒一大杯俄得克,過去跟這日本“大茶壺”碰杯,像灌“大眼賊兒”一樣灌他。

柳芭:我憑什麼陪他喝酒?

貼樹皮:我讓他快點上茅房撒尿走。

柳芭:他撒尿你能占啥便宜?

貼樹皮:別問了,你按我的吩咐辦就是了。

舞曲暫停,刨花禿回到角落剛坐下,柳芭過來,給刨花禿的杯中倒滿了酒。

刨花禿高興地和柳芭碰杯,說了句:幺西,幺西。

舞曲再起,刨花禿又下舞池。

柳芭偷瞪一眼刨花禿,低聲罵道:呸,瞎呀?說我腰細,我這腰準比你媽腰都粗。

舞廳外男廁裏。

貼樹皮蹲在大便間裏,根本沒脫褲子解手,而是透過門縫往小便池外窺視。

偶有男人進來,背對男大便池,解完小便離開。

男廁門一響,刨花禿終於進來了,站在小便池剛解腰帶,正好背對貼樹皮的視線。

貼樹皮從衣兜掏出一根早備好的猴皮筋,從耳後腦頂套到下巴頦下,悄悄起身,走出大便間,靜站在刨花禿左邊。

刨花禿剛開始撒尿,貼樹皮從背後用右手猛一拍刨花禿右肩頭,刨花禿下意識地向右側一轉頭。

貼樹皮從左邊迅速摘下刨花禿的水獺帽子飛快地戴在自己頭上,水獺帽很像與頦下的猴皮筋兒相連。

刨花禿迷茫四顧,無人,忙又看貼樹皮。

貼樹皮向門外一指:還不快去追?我前幾天都被人搶走一頂了,沒見我怕挨搶用猴皮筋拴下巴上了嗎?

刨花禿似恍然,忙快步向廁所門外追出去。

貼樹皮得意地溜出男廁。

大和飯店門外街上。

刨花禿望著大馬路上熙攘的遊人,中間有幾個戴水獺帽的人,根本找不到哪個是搶他皮帽的人。

刨花禿無奈地站立著發呆。

舞廳後門。

貼樹皮頭戴水獺帽,拉著柳芭跑出來。

柳芭手裏還拎著半瓶俄得克酒。

街口。

貼樹皮得意地摸著頭上的水獺帽,在一棵樹後偷窺著遠處呆立著的刨花禿,怪笑兩聲。

胡同裏。

貼樹皮看著柳芭手中的俄得克酒瓶。

貼樹皮:哎,別喝了,給我留著。

柳芭:你不是說老毛子酒不如老白幹好喝嗎?

貼樹皮:我發現這個剛當上掌櫃的克雷洛夫腳上穿一雙新靴子,嘎嘎亮,那皮子不錯呀,給他拿下來。

柳芭也興奮地:剛逗來一頂好帽子,再配雙新靴子,當家的,你是想置辦齊了。

貼樹皮接過酒瓶:走,到克雷洛夫家門口等著,咱玩一回守株待兔。

柳芭:你知道他家在哪兒?

貼樹皮:早踩好點兒了。

柳芭輕拍拍貼樹皮的臉蛋:當家的,你真有兩下子。

俄式平房旁甬道上。

克雷洛夫晃著身子醉態走來,腳上的皮靴踉踉蹌蹌,右手仍抱著那把笤帚。

貼樹皮挽著柳芭擋住了克雷洛夫的去路。

克雷洛夫看見了貼樹皮手裏的酒瓶,站住,眼睛盯住酒瓶。

貼樹皮先自掫一口,爾後把酒瓶蓋上,揚手扔到了俄式平房房蓋上。

克雷洛夫伸手想上房簷取,卻夠不著。

貼樹皮忙蹲下,示意讓克雷洛夫踩他雙肩上房。

克雷洛夫懂了,扔掉那把笤帚,剛要踩貼樹皮的肩。

柳芭不幹了:脫了靴子再踩,別把我家當家的肩膀頭子踩禿魯皮了。

克雷洛夫點下頭,噴著酒氣,脫下一雙新靴子,踩上貼樹皮雙肩。

貼樹皮站起,把克雷洛夫馱上去。

克雷洛夫爬上了平房蓋,坐下,摸起那酒瓶剛喝兩口,躺下了,美滋滋兒地仰喝。

平房下,貼樹皮把自己的布棉鞋脫下扔在那裏,換上克雷洛夫的新靴子,拉著柳芭便跑。

剛跑出兩步,柳芭返回身,把地上那把笤帚又撿起來。

貼樹皮:哎哎,一把破笤帚拿它幹啥?太貪了。

柳芭:我也別空手,留著回家掃雪唄。

柳芭望望平房頂,跳一下腳,仍看不著躺著喝酒的克雷洛夫,一揚左手,說了句俄語:達斯尼達釀(再見)。

貼樹皮也戲謔地朝平房上招一下手,按俄語的諧音喊道:打死你大娘!

貼樹皮挽著肩扛一把笤帚的柳芭,大搖大擺地走去,嘴裏跑調地哼起了流行的青河謠曲:提起那宋老三啊,兩口子賣大煙哪……

潘記毛皮商場門前大街上。

早春時節,街上仍行人寥寥。

許久,沒見有顧客進店門。

一隊巡邏的日本憲兵從街上走過,行人嚇得躲向路邊。

潘記毛皮商場。

掌櫃室裏,杜小山合上賬本,正對潘生子說話,潘小龍和王貴坐在另一邊。

杜小山:……從過大年到現在,進店定做裘皮大衣的不超過二十份,零散成衣也賣出去不到百件,利潤幾乎談不上,根本掙不出來往年那麼多收購毛皮的足夠資金。

潘小龍:老百姓手中的錢越來越難掙,小鬼子鬧得人心惶惶,誰還顧得上買毛皮穿。

潘生子插話:穿毛皮除了保暖,是男圖闊氣女圖漂亮,這跟著心情走。眼下別管富人窮人,過得心情都不順,皮貨要賣得好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