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人生巔峰(5)(2 / 3)

鹹豐十年七月初八日

【譯文】

沅弟、季弟左右:

初七接到沅弟初三的來信和季弟初二的來信。接著又接到沅弟初四的來信。應答複之事,回答如下:

除了輔卿以外,又推薦意卿、柳南兩位,很好!柳南的誠篤謹慎,我很了解。意卿看來也不同凡響。我告訴筱荃觀察人的方法,主要是有愛憎分明操有原則而沒有官氣,辦事有條件有理而不是口出狂言。又囑咐他求潤帥、左、郭以及沅弟薦人,以後兩位弟弟如果有所發現,隨時推薦,把推薦人的長處短處一五一十告訴兄長,或者告訴筱荃,尤其是習慣於勞苦為辦事的根本。引用一班能吃苦耐勞的正人君子,日子久了自然可以看見大的效應,不要以“不敢冒奏”四個字為借口來搪塞。

季弟說出色的人,絕不是有心就能做得出來的,這話是至理不可更改。名位的大小,萬般都是由於天命不由人定的。隻是父兄的教育家庭,將帥的訓導士兵,不能這麼說罷了。季弟天分很高,見道很早,可喜可愛!然而辦理軍營中小事,教訓士兵,仍然以勸導為主,不適宜以命令口吻來訓諭大家。

潤帥先前幾次陳奏,以釋大家疑團的說法,也有信到我這裏。昨天奉到六月廿四日的諭旨,實授我為兩江總督兼授欽差大臣。皇上的恩典如此隆重,如此受到信任,盡可以不必陳明。現在所憂慮的是,蘇、常、淮、揚沒有一支強有力的部隊可以前往。地位高了不是件好事,恐怕白白作為人為議論批評的材料。

我愛出汗,弟弟也愛出汗,似乎不適宜過於勞累,應常服一些蜜芪等補藥。京中的鹿茸已到,近日派專人送去。

鹹豐十年七月初八日(1860年8月24日)

【精華點評】

《清史稿·曾國藩傳》記載:“國藩為人威重,美須髯,目三角有棱,每對客,注視移時不語,見者悚然。退則記其優劣,無或爽者。”這段話是說,陌生人隻要被曾國藩的三角眼靜靜地望一會兒,其才情品性就會被曾國藩看得一清二楚。曾國藩作為清代的中興名臣,對用人之道極為重視。他善用人,源於善知人,在知人方麵更是眼光銳利,經驗豐富。曾國藩不僅留心察人,還將其相人經驗總結成口訣,其中總結“貴相”和“富相”的口訣是:端莊厚重是貴相,謙卑涵容是貴相;事有歸著是富相,心存濟物是富相。總結“邪正”“真假”“功名”“主意”“條理”等的口訣是: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氣概,富貴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風波看腳筋;若要看條理,全在語言中。

【經典格言】

餘告筱荃觀人之法,以有操守而無官氣,多條理而少大言為主。

引用一班能耐勞苦之正人,日久自有大效,無以不敢冒奏四字塞責。

行軍最忌有赫赫之名

(1862年11月24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

沅弟左右:

排遞一緘,知守局平安如常,至以為慰。大官圩等處之糧多為我軍所焚,則金陵援賊之糧必難久支,城賊之糧多寡,則不敢必耳,計忠、侍引退之期必不甚遠。

吾前有信囑弟以追為退,改由東壩進兵,先剿溧陽①(溧陽:位於江蘇省南部,地處長江三角洲。),以至宜興。先占太湖之西岸,水師亦由東壩進兵,俾李朝斌先在太湖西岸立住腳跟,則戰船處處可到,而環湖之十四府州縣處處震動,賊則防不勝防,我則後路極穩。較之株守金陵者,有死活之分,有險易之別,但無赫赫之名耳。

凡行軍最忌有赫赫之名,為天下所指目,為賊匪所必爭。莫若從賊所不經意之處下手,既得之後,賊乃知其為要隘,起而爭之,則我占先著矣。餘今欲棄金陵而改攻東壩,賊所經意之要隘也。若占長興、宜興、太湖西岸,則賊所不經意之要隘也。願弟早定大計,趁勢圖之,莫為浮言所惑,謂金陵指日可下,株守不動,貪赫赫之名,而昧於死活之勢。至囑至囑。

如弟之誌必欲圍攻金陵,亦不妨掀動一番,且去破東壩,剿溧陽,取宜興,占住太湖西岸,然後折回再圍金陵,亦不過數月間事,未為晚也。

吾兄弟誓拚命報國,然須常存避名之念,總從冷淡處著筆,積勞而使人不知其勞,則善矣。

同治元年十月初三日

【譯文】

沅弟左右:

從排筏遞送來的這封信中,得知金陵守局平安如常,心中很是欣慰。敵軍大官圩等處的糧草多被我軍焚毀,那麼敵軍金陵援軍的糧草勢必難以長久支持下去,城中敵軍的糧草多還是少,我不敢肯定。估計敵援軍的忠王(李秀成)、侍王(李世賢)兩部撤退的日期應該是為期不遠了。

在前一次的信中,我就已經囑咐弟弟要以追為退,改從東壩進軍,先行圍剿溧陽,滅溧陽之敵後,再往宜興方向行進,以占領太湖西岸,水師也由東壩進軍。若使李朝斌先在大湖西岸站住腳跟,那麼我軍的戰船處處可到,而環繞著太湖的十四個府州縣也會處處震動,敵軍對我們防不勝防,我軍的後路就很穩固了。這一戰略,比起在金陵守株待兔,形勢有死活之分、險易之別,隻不過是沒有顯赫的名聲罷了。

行軍打仗之時,最忌諱有赫赫之威名在外,為天下人所矚目,為敵人小心防範。與其貪圖虛名,還不如從敵人不注意的地方下手,待得勢之後,敵人才悟出要害在何處,這時再奮起爭奪也無濟於事,因為我們已搶先一步下手,占了先機。若現在放棄金陵,改攻東壩,正是敵人注意的要害之處;占領長興、宜興、太湖西岸,恰為敵人不注意的要害之處。希望弟弟早日下定決心,製定出統領大局的謀略,以便趁勢攻占。千萬不可被浮躁的傳言所迷惑,說什麼金陵指日便可攻下,為貪求赫赫大名,就死守此地不動,而不明了死活之勢。至囑至囑。

如果賢弟的意願一定要想圍攻金陵,也不妨先就勢掀動一番,先去破東壩,剿溧陽,取宜興,占住太湖西岸,然後揮軍折回再圍攻金陵,這也不過是幾個月內的事情,不會影響圍攻金陵的大計。

我們兄弟立誓拚命報國,但也須常存避開大名聲的念頭,做事總要從冷淡的地方下手,積功勞而又使人不知我們的功勞,那就最好不過了。

同治元年十月初三日(1862年11月24日)

【精華點評】

在作戰指導方麵,曾國藩以總攬全局、審勢審力為製定戰略的出發點。認為製定戰略方針,“宜從大處分清界限,不宜從小處剖晰微茫”;要“審勢”,對地勢、敵勢詳查清楚;要“審力”,弄清敵我雙方兵力兵器的對比;要傾聽各種意見,擇善而從。基於上述原則,他用來對付善於防守的太平軍的戰略方針是:爭上遊,爭要地,節節進擊;先掃清外圍,最後奪取金陵。他所製定的鎮壓善於流動作戰的撚軍的戰略方針也體現了“以靜製動”、爭取戰場主動權的思想。

【經典格言】

凡行軍最忌有赫赫之名,為天下所指目,為賊匪所必爭。

行軍要刻刻存愛民之心

(1860年8月28日與曾國荃、曾國葆書)

【家書】

沅、季弟左右:

十二早接弟賀信,係初七早所發,嫌到此太遲也。

兄膺此巨任,深以為俱!若如陸阿二公之前轍①(前轍:舊路,老路。),則詒我父母羞辱,即兄弟子侄亦將為人民侮,禍福倚伏之幾,竟不知何者為可喜也。

默觀近日之吏治、人心及各省之督撫將帥,天下似無戡定之理,吾惟以一勤字報吾君,以愛民二字報吾親。才識平常,斷難立功,但守一勤字,終日勞苦,以少分宵旰②(宵旰:指皇上。)之憂,行軍本擾民之事,但刻刻存愛民之心,不使先人之積累,自我一人耗盡。此兄之所自矢者,不知兩弟以為然否?願我兩弟亦常常存此念也。

沅弟“多置好官,遴將將才”二語,極為扼要,然好人實難多得,弟為留心采訪,凡有一長一技者,兄斷不敢輕視。

謝恩折今日拜發。寧國日內無信,聞池州楊七麻子將往攻寧,可危之至!

鹹豐十年七月十二日

【譯文】

沅弟、季弟左右;

十二日早上接到弟弟的賀信,是初七早上發出的,我覺得到達得太遲了。

我肩負如此重任,深深地感到恐懼!假設又走像陸、阿二公的老路,那會給父母帶來羞辱,就是兄弟子侄也將受到別人的侮辱。禍福相互轉化,竟然不明白什麼是值得可喜的事。

暗暗觀察這些官員管理之道、人心的動向,以及各省的督撫、將帥的所作所為,天下似乎並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道理。我唯一的點子,是以一個“勤”字報答皇上,以“愛民”二字報答父母。自己才能見識都平常,絕難立功,但守一個“勤”字,終日勞苦,以減少時常日夜操心的憂慮。行軍本來是騷擾百姓的事,但時刻存一種愛民的心,不讓祖先積累的德行,從我一人手中消耗殆盡。這是兄長自己的決心,不知兩位弟弟以為對不?願弟弟也有這種想法。

沅弟“多置好官,遴選將才”兩句話,極為扼要。然而好人難以多得,弟弟們也代為留心查訪,凡有一技之長的,我絕不敢輕視。

謝恩的折子今天拜發了。寧國近日內沒有消息,聽說池州楊七麻子將會進攻寧國,情勢很是危險!

鹹豐十年七月十二日(1860年8月28日)

【精華點評】

曾國藩極力宣揚“仁”,始終強調“教之愛民,愛民必先保護閭閻,仁也”,即是在愛民的基礎上要以保護普通百姓為先。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仁民愛物”思想是曾國藩對儒家民本政治思想的一種傳承與揚播。作為湘軍的統領,為了提高其戰鬥力與凝聚力,曾國藩非常重視“愛民”的思想政治工作。曾國藩積極宣揚官兵親如一家,“愛兵如子”。他在訓令部屬的批劄中說過:我們帶兵,要如父兄帶子弟一般,千萬不可使他們“因擾民而壞品行,因嫖賭洋煙而壞身體”,而要使他們“個個學好,人人成材”,這樣的話,“兵勇感恩,兵勇之父母妻子亦感恩矣”。

【經典格言】

惟以一勤字報吾君,以愛民二字報吾親。才識平常,斷難立功,但守一勤字,終日勞苦,以少分宵旰之憂。行軍本擾民之事,但刻刻存愛民之心,不使先人之積累自我一人耗盡。此兄之所自矢者,不知兩弟以為然否?願我兩弟亦常常存此念也。

大者得正,而小者包荒

(1860年9月26日與曾國荃、曾國葆書)

【家書】

沅、季兩弟左右:

十一日接沅弟初六日信,是夕又接兩弟初八日信,知有作一屆公公之喜。初七家信尚未到也。應複事,例列如左:

(一)進駐徽州,待勝仗後再看,此說甚是。目下池州之賊思犯東、建,普營之事均未妥葉,餘在祁門不宜輕動,已派次青赴徽接印矣。

(二)僧邸之敗,沅弟去年在撫州之言皆驗,實有當驗之理也。餘處高位,蹈危機,觀陸、何與僧覆轍相尋,彌深悚懼,將有何道可以免於大戾?弟細思之而詳告我。吾恐詒先人羞,非僅為一身計。

(三)癸冬屏絕頗嚴,弟可放心。周之翰不甚密邇,或三四日一見。若再疏,則不能安其居矣。吳退庵事,斷不能返汗,且待到後再看。文士之自命過高,立論過亢,幾成通病。吾所批其硬在嘴、其勁在筆,此也。然天分高者,亦可引之一變而至道。如羅山、璞山、希庵皆極高亢後乃漸歸平實。即餘昔年亦失之高亢,近日稍就平安。周之翰、吳退庵,其弊亦在高亢,然品行究不卑汙。如此次南坡稟中胡鏞、彭汝琮等,則更有難言者。餘雖不願,而不能不給劄,以此衡之,亦未宜待彼太寬而待此太褊也。大抵天下無完全無間之人才,亦無完全無隙之交情。大者得正,而小者包荒①(包荒:包涵、寬容。),斯可耳。

(四)浙江之賊已退,一至平望,一至石門,當不足慮,餘得專心治皖南之事。春霆尚未到,殊可怪也。

鹹豐十年八月十二日

【譯文】

沅、季兩弟左右:

十一日收到沅弟初六寄來的信,當天傍晚又收到兩個弟弟初八的來信,知道有了當爺爺的喜事。初七的家信還沒有收到。應答複的事項,列舉如下:

(一)進駐徽州之事,要等到打了勝仗再看情況,此說很有道理。眼下池州敵軍想進犯東、建等地方。普營的事還未辦妥當,我在祁門不便輕舉妄動,已派次青赴徽州接管印信去了。

(二)僧王的戰敗,證明沅弟去年在撫州的預言都得到了應驗,可見沅弟的見解確實很有道理。我身處高位,處於危機,看到陸、何與僧相繼戰敗,越發恐懼。有什麼辦法能夠免於大難呢?請弟弟仔細思考後,詳細告訴我。我擔心使先人蒙羞,並非隻為自己一人的聲譽。

(三)我已嚴格摒絕癸冬,弟可以放心。對周之翰也不親密,不過三四天見他一次,如再疏遠,就不能使他安心了。吳退庵的事情,決不能讓他返回漢口,等到以後再說。文士自命清高,言論過傲,幾乎是通病。我批評他口氣太強硬、言辭太剛勁,就是這個意思。但是天分高的人,也可能引導他們變為至道之人。如羅山、璞山、希庵都是極其高傲,後來才漸漸歸於平實。就是我在過去也失之過傲,近來才稍微踏實。周之翰、吳退庵的毛病也在於過傲,但他們的品行決不卑汙。如這次南坡信中說的胡鏞、彭汝琮等人,就更不好說了。我雖然不願意,但不能不下公文,以此來作平衡,也不能厚此而薄彼啊。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人才,也完全沒有沒矛盾的友情。隻要在大的方麵能夠做到正直、小的毛病可以包涵,也就差不多了。

(四)浙江的敵軍已退,一部分去了平望,一部分去了石門,應不足為慮了。我得以專心治理皖南的事務。春霆還沒有到來,感覺特別奇怪。

鹹豐十年八月十二日(1860年9月26日)

【精華點評】

郭嵩燾“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天下沒有完美無缺的人才,也完全沒有沒矛盾的友情。曾國藩識用人才,能夠知人善任,便是秉著“隻要在大的方麵能夠做到正直、小的毛病可以包涵,也就差不多了”的原則。如此,各處軍官跟隨曾國藩名下者不下兩百人,幕府中有一百多人,幕府外更有大批候補官員,這些人大都是有才之士,法律、算學、天文、機器等專家無不聚集。

曾國藩所識用的人才,不僅幫他本人成就了一番功業,同時對晚清的政治、軍事、經濟、外交、文化也有著深遠影響。當時湘軍的主要將領,江忠源、羅澤南、胡林翼、左宗棠、楊載福、彭玉林、李樹斌、曾國荃等人,幾乎全都處於曾國藩的門下,或是因他提拔,或是因他極力推薦,他們才成為了軍事大臣,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後來又因為建立軍功而進入政界,成為國家的高級行政官員。如左宗棠被封為大學士,彭玉林被封為兵部尚書,楊載福、曾國荃做過總督,江忠源、胡林翼等人做過巡撫。尤其可貴的是,當時的一批科技人才,也因為曾國藩的重用,成為海內一流的科學家、工程師,如徐壽等人。

世人對曾國藩的知人善用評價甚高,他的故舊門生尤多褒辭讚語。郭嵩燾為曾國藩所作的墓誌銘說:“以美化教育人材為己任,而尤以知人名天下。”俞木樾說藩國藩:“尤善相士,其所識拔者,名臣名將,指不勝屈。”就連剛直自負的左宗棠,後期與曾國藩齟齬甚深,但曾國藩死後,仍寄聯挽曰:“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

【經典格言】

文士之自命過高,立論過亢,幾成通病。

大抵天下無完全無間之人才,亦無完全無隙之交情。大者得正,而小者包荒,斯可耳。

吾輩為眾所附者,全在忠義二字

(1860年10月23日與九弟曾國荃書)

【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