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寧下定了決心,手撐著沙發站了起來,坐到鹿年的旁邊,“小鹿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你不要生我的氣。”
“嗯。”鹿年用鼻子“嗯”了聲,聲線甜糯綿淨,有種嬰幼兒奶聲奶氣的感覺。
安以寧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好心虛,她不敢看他的眼睛,移開視線望著牆角的淺藍色書櫃,“新年放假的時候,我和Eddie去廟會玩,回來的時候在路上看見你和小星了。因為覺得好玩,所以我們沒有和你打招呼,而是……直接跟著你走了一段路,知道你走進了一個院牆上寫著‘拆’字的小區。”
她一口氣說完這段話,卻還是不敢轉身麵對他。
鹿年靜靜地等了一會兒,“然後呢?”
小鹿沒有生氣,“沒有然後了。”她終於鼓起勇氣扭頭看向他,“小鹿你是一個人住在哪裏嗎?”
“是的。”
安以寧心中一沉,Eddie猜得沒錯,那個新年夜,那個他們笑著鬧著闔家團圓的新年夜,鹿年真得是獨守著一室孤清獨自度過的。
“那……小鹿你的爸爸媽媽呢?”
鹿年卻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兀自彎眉笑了笑,“我的父親母親在我出生後不久就都去世了,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啊!”以寧掩口,“伯父伯母是怎麼……”
“是車禍,兩人都在車上。”
安以寧眼眶一紅,她伸手握住鹿年的手,“對不起小鹿,我不該問的。”
“沒事的,”小鹿溫柔地回握了她一下,“那時候我還很小,眼睛又看不見,對他們也並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
“那小鹿你為什麼要一個人住在那個就快要被拆遷掉的小區呢?那邊沒有暖氣沒有電梯,生活設施也很不方便,我給你找套新房子吧。”
“不用了,平常我都呆在公司宿舍,也很少回去住,而且那邊馬上就要被拆掉了,我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去了。我是偶然得知我母親曾在那個小區租過房子,所以才在成年離開孤兒院後輾轉找到了那個小區的。”他仿佛是自嘲地笑了笑,“雖然我並不是在那兒出生的,之前也沒在那兒住過,但總覺得很熟悉,所以就也租下了那個房子。後來存下了點錢,就買下了那套小房子,沒想到過不了多久,就要被拆了。”
以寧沉默,小鹿話說得那樣雲淡風輕,她卻知道事情絕對不可能有那麼輕鬆——一個從未見過天空的顏色的目盲的少年,幼年失怙,孤身成長於孤兒院,這是一段注定每一個字都沉重到令人無力承擔的旅程。
她連深想都不敢,而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鹿年,又為什麼會如此的聖潔溫柔?他的身上沒有一點黑暗與陰翳的影子,笑容裏是全然的天真。
一個人,怎麼可能不恨?恨奪去他雙眼的老天,恨拋棄他的父母,恨摧毀掉一切的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