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月後。
夢軒走在校園小路上思索,走一會兒便坐在椅子上歇息,然後再走一會兒,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讓他措手不及。他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和他們的關係演變成這樣,懵懂中似乎找到了答案,又似乎找不到答案,隻剩下高二上半年那模糊的畫麵呈現在眼前。
周六校園裏寂靜無聲,火紅的鳳凰花滿地堆積,夢軒一個人走在安靜的校園裏,心曠神怡。
“夢軒!”王潔清脆的喊聲回蕩在校園裏,她仰著頭,舉著手,臉上洋溢著笑容,她沒想到周末能在學校裏看到夢軒,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回家了。
夢軒回過頭,先是很訝異,隨後臉上便露出了笑容,“王潔?!”對於這個在列車上偶遇,之後又成為自己師妹的人來說,他當然是很有好感,那種感覺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妹妹。
王潔小跑到夢軒身邊,都已經上高一了,靠近夢軒臉上還會出現一片紅暈,王潔並不把夢軒當自己的哥哥看。那種感覺更像是少女對戀人的初潮。夢軒的優秀早已經傳遍大一的各個角落,成績優秀,文字優美,發表過多篇散文,而且相貌英俊,這些自然很容易讓小女生夢回牽繞,王潔似乎就是其中的一個。
“夢軒你在學校做什麼啊?”王潔興奮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一塊巧克力,“給,吃塊巧克力。”夢軒接過說:“你隨身帶巧克力啊。”王潔靦腆地低下頭,紅著臉微微說:“是啊。”“對了,你在這裏幹什麼?”夢軒咬了一下巧克力。“我啊,我想在學校待會兒,感覺學校環境挺好的,特別是周末,我喜歡這種寧靜。”這個想法和夢軒的想法很是如出一轍,他看著王潔清澈的眼神真摯地笑了:“我也是這麼想的!”
畫麵從模糊的水麵淡出,夢軒抬頭看著天空飄動的白雲。或許是在那一瞬間,夢軒發現,一切的源頭似乎在那裏,又似乎不在那裏,他歎息一聲,心中溢滿疑惑。
存在站在德國古堡陽台上,手中拿著iphone,停在半空中的手指始終按不下去,他想和夢軒FaceTime,但一想起那些天發生的事情心中就像下起了大雪,他終究是放不下夢軒的。他看著遠處飄渺的山丘,頓時陷入回憶,八個月之前和他們還開心地一起笑,八個月之後就兀自一人來到德國,這算是逃避嗎,逃避那個地方。
存在回到學校,他已經想好怎麼和吳悔說了,便從容地走進了教室。吳悔當然還沒有做好準備,看到存在從教室走進來自然是很不自在的,也不像平常那樣跟他打招呼,隻是自己一個人埋在桌子上寫題,就當作沒看見吧,眼不見心不煩是很有道理的。
就這樣,不平常的兩個人很平常地度過了正麵交鋒,其實他們都清楚遲早要麵對的。這樣僵持的局麵持續了幾天,夢軒也忍不住問存在:“存在你咋不和我媳婦說話了?”“嗯?有嘛?”存在裝傻說,“你沒事關注我和你媳婦幹啥,好好看著你媳婦不就得了。”夢軒被存在說得一時語塞,這小子咋這麼說話,他也沒深想,轉身走回了座位。
存在仰頭吐了一口氣,總這麼下去不行啊,都被夢軒看出端倪來了。
吳悔獨自坐在高三實驗班上,手機發出叮咚的聲音。存在從德國發來的微信:在學校好嗎?吳悔看著眼前這句話,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按出:挺好的。其實又怎麼會好呢,短短幾個月發生的事情已經讓她焦頭爛額,她什麼都不想考慮,隻想認真完成高三生涯。
畫麵從天花板淡出,模模糊糊露出那個紛繁蕪雜的秋天,滿地鮮紅。吳悔站在學校廣場長廊中,看著四周的葉子,盡力平靜下來,自從她收到存在的短信之後,就走過來赴約了,她覺得自己不應該來,可內心中還是有想來的衝動,帶著某種期盼,她佇立在校園之中。
此時已經接近旁晚,天空雲霞紅暈,太陽逐漸被天空吞噬,透露出羞澀的模樣。不一會兒,路燈便打開了,吳悔的身影被燈光拉的很長,她注視著自己的影子,嗬,原來我是這樣存在的。“吳悔。”存在從吳悔身後忐忑地叫到,他還是很小心謹慎的,答應媽媽的事情,自己一定要做到。
吳悔看著存在,那股異樣的感覺又升騰起來,想要抵觸,又想要親近的複雜心情,“存在,你叫我來幹什麼?”倔強的吳悔裝模作樣地說。存在一時語塞,這讓他怎麼說呢,敞開說吳悔會不會又像上次一樣跑開,還是……可是不敞開說又能怎麼說呢,存在的喉嚨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想要說出來的話十分艱難,畢竟這瞬間的改變是很難讓人接受的,可他還是慢慢說了出來:“姐姐……回來吧……”吳悔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盡管她剛才想了無數種可能,但當存在說出來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內心是那麼的脆弱,對於一個親人很少的女生來說,這一聲飽含著說不清的情愫。
一顆晶瑩的淚珠滴落在吳悔的鞋上,在微風的吹拂下,在淡紅的天空下,在心照不宣的掩飾中,崩塌了最後的防線。存在走近吳悔,用手拭去吳悔臉頰上的淚水,此刻的他心中百感交集,看著吳悔楚楚可憐的樣子,他把她擁進懷中,輕微地說:“我和你身上都流著媽媽的血,就算你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起碼私底下相認,好嗎?”吳悔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她伏在他的肩膀上,那種感覺倒像是哥哥的感覺,也許是親人太少,於是產生了這種感覺。
存在用右手撫摸吳悔的背部,歎了一口氣,這件事情終於結束了,可往往有時候,每一個結束都是一個新的開始。
這一幕被不遠處的夢軒盡收眼底,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抱著自己的女朋友,還頗有曖昧地撫摸著,這像是一場大爆炸,轟然震蕩在自己的耳膜中央。
他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迅速地蹲了下去,他覺得自己應該跑過去用力打存在一拳,然後轉身扇吳悔一巴掌,可是他怯懦了,他無法想象自己過去會有什麼後果,他轉身向後跑,他覺得自己隻能不斷地奔跑,逃避是現在唯一的選擇。
黑暗逐漸接近大地,就像夢軒的心情,滲出濃稠的墨色,染黑了自己的小世界。
吳悔心裏感到一陣陣溫暖,她緩緩地說:“存在,要不你當我哥哥得了,反正咱們倆歲數也不是差得很多,你說怎麼樣?”存在放開吳悔,如果吳悔當自己的妹妹,這樣以後也方便對外人解釋自己和吳悔的關係,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隻是吳悔的年齡比自己大,媽媽會同意嘛,要不就先這樣,嗯,這樣吧,存在點點頭說:“也好,以後對夢軒就說你是我妹妹。”
夢軒回到宿舍,腦海裏全是方才的一幕,傍晚下緊緊相擁,多麼美好!多麼浪漫!隻是在不遠處自己染著一抹綠色,真是可笑!
唉……世事難料。叮咚,王潔發來的QQ信息:夢軒,你幹嘛呢?夢軒直勾勾地盯著信息,王潔對夢軒的意思他不是看不出來,隻是因為自己已經有了吳悔便一直對她敬而遠之,如今看到吳悔擁入別人的懷中,一種報複的心理油然而生,他回複:嘿嘿,我在床上躺著玩呢。實際上是在床上躺著生悶氣,QQ微信等聊天工具時常會讓人變得更容易隱藏。“嗯嗯,我也玩呢,今天天上的雲霞好美,嘿嘿。”通常王潔在QQ上和夢軒聊天他總是回複一個字,今天感覺格外熱情呢,王潔在宿舍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玩啊?”夢軒很快便想約她。王潔欣喜若狂,“好啊,在外麵玩一會兒一起去教室吧。”“嗯嗯。”
王潔飛速去水房洗頭,梳妝,打扮,同室的舍友問她:“大晚上的打扮幹嘛,一會兒去教室上自習去了。”王潔沒有回答,迅速打扮著,不一會兒便穿上鞋一溜煙跑下樓,夢軒已經在樓底下等候多時,看到王潔光鮮亮麗的模樣,他心中還是有一絲觸動的,便忘卻了方才的事情,走上前去用右手捏下王潔的臉頰,說:“你今天可真漂亮。”王潔沒想到夢軒會過來捏她臉蛋,刹那間就呆住了,臉色迅速變紅,上升了兩個攝氏度,夢軒看到她的模樣笑了,說:“走吧。”
這一幕被海桐的同學看到,海桐很快得到了消息,在一個小圈子裏,總是豎起很多雙眼睛與耳朵,每一個場景與對話,都會在不經意間迅速傳播,擴散,像是滴到水中的一滴顏料,迅速染透了整個水池,於是一切都不再變得那麼清澈,迷惑彌漫了整個天空。
海桐知道後第一時間給吳悔發了短信:吳悔,有人說夢軒在大街上捏高一女生的臉蛋兒,而且還很曖昧。吳悔看到信息愣住了,但不一會兒便冷靜了,問:真的?手機很快便收到了回複:真的,她絕對不會騙我的。吳悔歎了口氣,難道真的如古話所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怎麼了?”存在看出吳悔臉色微變。吳悔看著存在想這件事還是先別說了,便道:“沒事,我們去教室吧。”“嗯好啊,對了吳悔,過兩天放假去看看媽媽吧。”吳悔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實際上她還是很難接受許之霞,不過她也沒有明著拒絕存在:“再說吧。”
吳悔的腦海裏隻縈繞著剛剛海桐說的話,她走回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夢軒聊天。她裝作像平常一樣向夢軒走去,“夢軒,你看什麼書呢?”夢軒突然覺得吳悔真是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像個婊子,方才還依偎在別人的懷中,現在便能喜笑顏開得過來和我聊天,他冷漠地抬起頭,眼神裏充滿了冰冬的肅殺。吳悔本來就滿腹狐疑,看到他的眼神心中便有底了,看來海桐說得是真的。“沒看什麼書。”吳悔頭也沒點,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夢軒見此,心中怒火中升,卻又不好發作。他又看看旁邊存在泰然自若的樣子,心底遊蕩出絲絲憤怒,好友,到底是什麼,一切,難道都是假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