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開懷幾個頭次見孝先色峻聲厲。幾個男人眼見女人可憐兮兮的,左右為難,不知如何幫她是好。那女人也不明事由,驚訝地掃視著陌生人。
“誰呀!大呼小叫的,我該你錢啦?”屋子裏的男人不耐煩地應答著,半會兒才頹氣喪臉地披著棉衣推開門,露出臉來。
孝先幾個審視著。
門縫裏的漢子見眼前站了一幫男人,狐疑、凝思、審視,忽然想起了什麼,推開門,奔了出來:
“大漢哥!”他拉起孝先的胳臂,興奮異常地說:“哎呀,做夢都沒想到!走,進屋!”
孝先一甩胳臂,掙脫了那男人的手,沒好聲氣地說:“先把她扶起來。”
那男人方才明白了孝先為啥見麵動氣的因由,尷尬地扶起女人。女人趁機躲進屋子去了。孝先這才和乜開懷幾個被讓進屋裏。
裏外套間的屋子,靠窗子擺一張八仙桌,靠南牆有黑色的大櫃,燒著生鐵爐子,暖烘烘的,幹淨整齊,看得出,媳婦是個理家好手。銀連寶一邊招呼客人在八仙桌旁落座,一邊朝裏屋吆喝:“稀客到了,還不出來倒茶,躲在裏屋妝新嗎?”
媳婦應聲道:“就來了。”想必是在裏屋整妝理容,過會兒羞怩不堪地走了出來,五短身材,黑團團發髻,比方才俊美了許多。女人從爐子上端了茶壺,前來一一倒茶。銀連寶隨之一一介紹:“這位是有名氣的千裏娶妻的大漢二五哥;這位是三十六弟張梅生;這位是五十一弟乜開懷;這位是五十八弟虞發奮,都是當年大梧桐樹下拜把子的好兄弟。”
女人強裝微笑,點頭示意。茶倒罷了,對男人說:“做啥飯待客呀?”
銀連寶笑著說:
“別急做飯,到飯館端幾個肉菜,先喝起來再說。”說罷,和女人出門去了。一會兒工夫,兩口子和飯館跑堂的夥計端了四冷四熱八樣肉菜進來。八仙桌離窗一挪,五個人便叮叮當當,又是碰杯,又是劃拳,親熱得一團和氣。
幾杯酒下肚,說話便隨意起來。
孝先誠懇地對銀連寶說:
“連寶兄弟,難得一見,愚兄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銀連寶愣了下,爽快地回話:
“你我兄弟,但講無妨,你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孝先微微頷首說:
“那好。我說這世上的事,說怪也不怪;說不怪,也怪。這一男一女,配成對,便成了家。男人哪,是手背;女人哪,是手心。手心手背都是肉長的,合起來,才是一隻完整的手。做丈夫的要好好愛護妻子,相親相愛,咋能三天打兩日罵的,你夠狠心的。不是愚兄誇口,我當年娶的那小媳婦,你見過,她十四,整整小我十四歲,至今沒紅過一次臉,哪有打罵的事?疼都疼不過來。做女人也不容易。兄弟,好好珍惜吧!啊!”孝先說罷,拍了銀連寶肩頭一把。
“三五哥,二五哥說的入情在理,這麼好的嫂子,哪裏找去?好好珍惜吧,否則……”乜開懷拍了黃毛一把,繼續說:“小兄弟就要插蔥攛行了。”
黃毛又羞又急地踢了猴子一腳。
“二五哥,實話對你說:咱這春花媳婦,確實不賴,長相、針線、茶飯都好,愛個幹淨整齊。兄弟回來吃的成熟飯,出門穿的整潔衣。自從有了她,出門,人家都不當咱是做工的。可就有一樣不如人意:六年天氣,咋弄,那肚子都生不出個娃來。一想就來氣,動不動就——”銀連寶滿麵羞慚地道。
“那你也不能怪嫂子呀!興許你的種——你看大漢哥,烏鞘嶺下了種,當年入冬就抱上大頭兒子。一連生了一女十一男!咋的?”
虞發奮抱打不平地拿孝先兩口子比劃上了,驚得銀連寶“啊”了一聲。
“別急,兄弟,生兒育女,兩口子的事,不該為這個傷夫妻的和氣,啊!”孝先拍拍銀連寶的脊背,語重心長地開導。
銀連寶朝裏屋吆喝:
“喂,你出來!”
媳婦放下手中的活計走了出來。
銀連寶衝著媳婦說:
“快給二五哥敬酒,當哥做弟的都教訓我,給你爭氣,還不樂意?”
媳婦羞怩地一笑,輕輕說了句:
“該!誰叫你平日稱王霸侯的,還不興人家說句公道話。”說著給孝先斟滿了酒,舉過頭頂,綿綿地叫了聲:“二五哥,弟媳給你敬酒了,請!”
孝先此時內心歡愉,積鬱在心的憤懣已痛痛快快地渲泄了,於是毫不推辭,一飲而盡。
張梅生見孝先痛飲了花媳婦的酒,心裏不大平衡,都是兄弟,都是客,單給兄長敬,沒小叔子的份,不如反客為主,也算一個報複,於是提議說:
“跟兄長都喝過了,咱做兄弟的也該給嫂子敬一杯,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