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先在空下的專座坐了,早有花兒端過熱氣騰騰的釅茶,輕輕地說:
“爹,開講吧,都等急了。”
孝先望著又長高一截的花兒,說:
“跟你媽學得越來越賢惠能幹了。”
花兒說:
“媽賢惠無雙,能幹少有。花兒還學不到一丁半點哩。”
雙杏樂滋滋地說:“喲,看把你媽誇的。你媽剛學會了針線茶飯,就讓你爹娶來了,好多活計是後來碰到手逼出來的,有些還是你爹那個日能精教的哩!唉,說正經的,你就一五一十地倒出來,教娃娃們長長見識吧,要不,啥時節跑出去,黑搭糊塗吃不盡的虧。啊!”
“好,我也學說書人,一夜說一回,一回完了睡覺,不打麻纏。”
孩子們過故事癮的機會來了,樂得直拍手。
女人非常珍惜這合家團聚的天倫勝境,瞧瞧孩子,瞅瞅丈夫,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像荷花在水麵上緩緩綻開,像魚兒在水表盡興遊弋,輕振得水波舒展開去,一個漣漪接著一個漣漪,久久地持續下去。
孝先從巧遇孫大叔一鬥金霸講起,每晚一回,回回扣人心弦,節節驚險感人,聽得雙杏母子欲罷不能。卻每每到了關鍵時刻,被孝先一聲“欲知後事如何,且聽明晚分解”給打住。當講到繼祖師父露絕活時,更引起孩子們的貪戀和渴望。
“繼祖師父啥時節能來咱家就好了!”孩子們紛紛表示企盼。
老大說:“爹,繼祖師父的這一絕招沒教給您嗎?”
“哪能貪多?教我點穴功,已謝天謝地,受益非淺了,鬥金霸老爹就用上了。為啥他寶劍落地?我的煙杆鍋頭扣打了他的合穀穴。”
孝先頗感滿足地道。
“繼祖師父啥時節來了,我要纏他教我絕活兒。”老大渴望不已地表白了心願。
“傻娃娃,那不能靠纏。絕招絕活,輕易不露不傳,要靠感化,我拜了好多師父都這樣。說書人常講:‘小殷勤感動帝王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就是這個理兒。以後果真來了,要叫師爺。”
第十五夜,孝先講了“依依惜別”的情景,自然省略了白俄女人緊追不舍的細節。他又講了救活佳納的經過,算是把“塔山采金”的故事收了場。
雙杏體會頗深地說:“你爹不光給家裏淘回了金子,還帶回這麼多有趣的故事。聽了驚人,聽了喜人,聽了感人,聽了能教人,稱得上大豐收!不過哩,以後別再去了,最叫人心裏吃緊。”
老二說:
“媽說是大豐收,照說書人的說法,爹這七個月叫……叫……叫……叫‘不虛此行’!滿十滿載。”
老大說:
“爹的所作所為,都是英雄所為。我們啥時節能學到?!”
老三說:“爹,您真神氣!好漢一條!”
老四說:“我們真有福氣,遇上了英雄爹爹。”
老五說:“我們也學爹爹的樣,長大當英雄。”
雙杏立起身子,神采飛揚地說:
“對,都學你爹的英雄樣,也不枉生養你們一場,老子英雄兒好漢嘛!”
孝先深有所感地說:
“你們的媽也是英雄。才三十歲的人,生了你們十幾個,吃穿管得好好的,還操心你們練武,很不簡單!”
雙杏不好意思地說:
“看你說的,生娃娃也成了英雄。”
孝先說:“別小看生娃娃,人多力量大。我奶奶生了九個,隻活了我爹一個;我媽生了六個,隻活了我一個,孤苦零仃的。自從娶了你,子多家大,熱氣喧天的,像天天過年。”
雙杏笑盈盈地說:
“看你把我誇的,都是你有福氣,有造化,有本事,下輩子咱——誰叫我遇上了你!”
孩子們睡了後,雙杏摟住丈夫的脖子喜滋滋地說:“剛才話到嘴邊我留了一句,你道是啥?”
孝先興致濃厚地問:
“噢,沒舍得說出來,留了句啥?”
“險些說出口。可當著一群娃娃,咋好意思嘛。五哥,我便改了口說‘誰叫我遇上了你!’”
“那若不改口,你想說啥?”孝先興趣濃濃地追問。
“我想說:下輩子咱倆還做夫妻,五哥!”雙杏說著甜甜地將臉貼在丈夫臉頰上。
“太好了!我就盼你這句話,我的無價之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