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世間有一種謠傳。”
“謠傳?”
“澱夫人正將大量黃金捐贈給各神社佛閣。”
“但還有另一種說法:將軍大人擔心大阪的黃金對自己不利,才讓她使勁花。”
阿幸笑了起來,笑聲多少帶有幾分嘲弄:“嗬嗬,若真如此,京城百姓就用不著擔心了。京城人擔心的是,澱夫人為了鎮服將軍大人,向各神佛祈願。若真有此事,又將是一場……大難啊。”阿幸又微微一笑,“但像這等傳聞和不安,應已消去了。將軍大人親自囑咐所司代大人和商家,此次祭祀定要盡量隆重。”
聽此女說話的語氣,她似與家康甚是親密,正成忍俊不禁。
起風了,船借著風力加快了速度。
這女人好像向著將軍。想到這裏,正成啞然失笑。她既是大久保長安選中的女人,怎會向著大阪?
陽光灼人,阿幸撐開了印花布傘。一瞬間,船中竟似明亮了許多,眾人的視線都聚到阿幸身上。
正成閉口不言時,一個手藝人模樣的男子對阿幸道:“那些謠言並未完全消失。”
“哦?”
“據說大阪那邊有人正在發怒,將軍大人此舉,乃是為了討好某人。”
“哈哈!”阿幸大笑,“這樣的人始終會有。”
“鄙人也認為不會。可有人認為,若有人趁祭祀發動暴亂,將有大麻煩……”
“有人這麼擔心?”
“正是。”
“嗬嗬,你放心好了。所司代大人不會想不到這些,他肯定有所防備。”
“倒也是。”
“再大的亂子,所司代大人也有應對之策。”
成瀨正成閉上了眼睛,這個女人也許認識所司代板倉勝重。這樣下去,自己也許不得不道明身份。到此為止吧,反正還會在堺港見麵。
一閉上眼睛,正成的思緒馬上飛到了大阪城。不必通過死板的片桐兄弟,不如先拜訪大野治長,然後直接去向澱夫人請安。不,這不妥。澱夫人和治長之情事早已滿城風雨。即便正成無意,治長或澱夫人也會以為他是去打探傳聞虛實。這樣反而會授人以柄。
若通過千姬的親信亦不妥,若說是去看望秀賴,又顯得過於虛假。不如通過有樂齋。好!通過他拜見澱夫人,最合適不過。織田有樂乃澱夫人舅父,他喜風雅,常到堺港。不如托詞向他征詢祭祀意見,順便探望澱夫人,請求指教,如此便順理成章……
船上的閑談依然在繼續,甚是熱鬧。正成不知不覺打起盹來。
船到八軒家,成瀨正成對阿幸微微一笑,便上了岸。
阿幸並未對正成表現出太大的興趣,隻是不停催促隨行侍女。
正午時,正成坐進了轎中。
織田有樂齋現以茶道師身份居於西苑一角。隻要澱夫人或秀賴招喚,他便會過去,隻是很少主動接近他們。
大阪對德川始終提心吊膽。有樂齋業已退隱,豐富的人生經驗讓他最終成了一位享受閑雅、但求無事的隱士。正因如此,他看這世間之事時,便多了一份公平和冷靜。
“我這一生隻做過兩件錯事。”在堺港宗薰舉行的茶會上,有樂齋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對正成道,“第一件便是把茶茶托付給了太閣。另一件,乃是在她成了遺孀之後,未能立即讓她嫁給內府大人。”
成瀨正成對他這話似懂非懂,遂故意追問。結果,有樂的回答令他很是震驚。有樂說,他喜歡外甥女澱夫人。“因她是外甥女,我正猶猶豫豫時,被太閣搶了去。此為第一件恨事。”
這話的意思,正成至今未弄明白。但接下來的話,卻險些讓他背過氣。
“我想依太閣遺言,把澱夫人托付給內府大人,於是,在我的勸說下,她偷去了一趟西苑。”
“她?”
“澱夫人嘛。”有樂毫不在乎道。當年在西苑,家康似曾和澱失人有些暖昧。但當時家康有新寵阿龜夫人,並不甚在意澱夫人,因此,二人僅會過一次,但世上並無不透風的牆。有樂說,這一切都是他的疏忽。
“不知是將軍大人品嚐一次之後便覺厭倦了,還是澱夫人不喜將軍,反正,不必多言,我也不知內情,隻是此事竟成了麻煩之源。”有樂道,再無什麼比男女之間的糾纏更讓人頭疼了。總之,他說,此事成了日後澱夫人淫亂內庭的引子……
轎子到了西苑門前,正成又成了大名鼎鼎的堺港奉行。
見正成來訪,織田有樂齋立即把他引進了自己房裏。
“出了什麼大事?”坐下之後,有樂遞上煙袋,盯著正成笑道,“最近淨是些讓大阪感到焦慮的傳言。”
“鄙人卻不這般認為。”
“其一,少君有了孩子。”
“啊,此事伏見並無動作。”
“但疑心。其二,江戶產下公子。”
“這確是將軍大人的一件大喜事。”
“此事卻令大阪不安。”
“不安?”
“是啊。少君誕下那一刻起,太閣便性情大變,變成了一個殘暴之人。將關白置於那等悲慘下場,歸天時又囑咐要好生照顧少君。澱夫人亦性情大變,甚至已近瘋狂。唉,江戶公子的誕生,會讓人覺得大納言大人和將軍大人也會因此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