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大藏局尖聲喊道,“夫人手裏有匕首!”
治長和且元一驚,欲立起身。
“休要動!”澱夫人高聲叫喊,“你們要是亂動,我就殺了秀賴,然後自殺……休要動!”澱夫人右手緊緊摟住秀賴的肩膀,匕首對準他的側腹。且元、治長二人皆不知所措,隻好呆在原地。
“母親大人,發生何事了?”
“哈哈!”澱夫人如瘋了一般,“秀賴,你好生聽著。這些人狼狽為奸,想要侮辱我們母子。”
“這種蠢話……”治長急得連連擺手。
“你閉嘴!”澱夫人厲聲喝住治長,在秀賴耳邊小聲道,“他們這些混賬東西,都想讓你去向秀忠致賀。他們想說,秀賴已經是德川家臣了……”
澱夫人此舉大出眾人意料。他們先前都以為,夫人已控製住激切情緒,恢複了正常。但看到秀賴的那一刹那,她又突然失態。見她像是瘋了一般,眾人不敢莽撞,一時不知所措。
且元、治長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感悲心。
“夫人。”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治長說話較為合適。治長壯了壯膽子,往前進了一步,“夫人,您既這樣說,我們也無話。不如,我們還是問問少君的意思吧。您先把他放開。”
“不!”澱夫人大聲喊道,“秀賴,你別聽修理的!他們隻想羞辱我們母子。他們拋棄了我們,早已私通江戶!”
“母親大人。”秀賴的臉漸漸變得蒼白異常,表情慢慢變得僵硬,“要是母親不讓秀賴去,秀賴不去就是。憋得難受,鬆鬆手……”
“不能鬆!要是他們不發誓拒絕高台院,我就絕不鬆手!”
“夫人!”
“修理你閉嘴!我在跟少君說話——兒子啊,家康本來向你父親發誓,說要在你十六歲時,將天下交還於你。他卻踐踏了自己的諾言,在你十六歲之前,便把天下讓給了秀忠。眼下把你推舉為右大臣,不過是欺騙我們的手段。”
“啊,我難受……欺騙?”
“明擺著,就是要把你叫到伏見城,或下毒,或暗殺……可這個時候,修理和且元卻要讓你去,母親絕不同意!他們要是強行讓你去,我就先殺了你,然後自殺。”
“母親大人!”秀賴渾身顫抖,他並無仔細分辨母親之話的能力,“我終於明白了。我知母親為何動怒了。我難受,母親先把手放開。”澱夫人突然大聲笑了起來,她為自己的勝利歡呼。
治長和且元感到渾身無力,此況已非他們二人之力可控製。
“秀賴,你聽明白了?”
“明白了。”
“他們都欺我們孤兒寡母,想把我們出賣給江戶。”
“我們絕不能忍受。我聽母親的。”
“你們聽到了嗎?修理,市正!”
“哪有此事!”這次開口的是且元,但同樣遭到澱夫人厲聲嗬厙:“市正閉嘴!秀賴說他根本就不會聽已與家康私通的高台院的。他說,你們要是強行讓他服從你們的決定,他就和我一起自殺。你們想眼睜睜看著我們母子死去?”
治長甚至沒了表示驚訝的力氣。本以為隻要壓服夫人,她便能恢複理智,卻想到她會變得如此瘋狂。他隻得柔聲道:“您先把少君放開。”
“那麼,你們聽我的?”
“聽,怎能不聽?我們乃是豐臣家臣。”
“你們向我發誓。”
“發誓?”
“聽說讓秀賴進京一事,實在意外。德川原本便是豐臣家臣,他們有事,親自來大阪就是。不,還不夠,應嚴厲指摘他們,為何不來向秀賴問安?”
“夫人讓我們這般說?”
治長看了一眼且元,向他求救,但且元隻是痛苦地垂著頭,淚水啪嗒啪嗒往下落。
“那麼,我們發誓。”治長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會回複高台院夫人,秀賴進京一事,恕難從命。”
“光這些還不行。還要讓他們來問安。”
“對高台院說出這等……”
“不!高台院已不再是豐臣氏人!她是一條狗,江戶的一條狗!”
“夫人竟說出這等過分之言來?”
“治長,我過分?那個棄城而逃的從一品北政所,哈哈!那個下賤的女人,因為天下公留下的天守閣過於沉重而畏縮,她逃了去。這種女人,我為何要聽她支使?”
“夫人。”
“你發誓!”
“是。”
“秀賴,你也聽到了?修理和且元都要聽從我的吩咐,讓德川父子來問安。哈哈!”
澱夫人這才放開秀賴,縱聲大笑。秀賴忙離開澱夫人,鬆了口氣,轉向且元:“市正,母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
市正急擦臉上的淚水,抬起頭。他原本想,起碼秀賴多少能明白他們的苦衷,可那竟也成了奢望。
“你們還對母親有所不服?我也取消先前答應過的話。我不想大老遠到伏見,讓人取了性命。你們明自嗎?”秀賴又道。
“明白。”
“明白了還哭哭啼啼?你是害怕江戶爺爺的責罵?”
“大人!”且元哽咽道。
“看看,又掉淚了。”
“片桐且元並非江戶家臣,乃是從小便在天下公身邊長大,由天下公一手帶大的豐臣家臣。”
“那麼……”秀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澱夫人,“母親大人,這樣行了嗎?且元和修理都會明確回絕。”
澱夫人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把匕首插進刀鞘,“這事就不勞你操心了。既然是高台院提出的,我就往高台院那邊派個使者。”
“母親大人,您替我拒絕?”
“對,讓大藏局去吧。喂,大藏!”
大藏局全身僵硬地跪在那裏,偷偷看了一眼兒子治長,兩手伏地。
“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是。”
“你去一趟她那裏,就說她若膽敢再為秀賴進京一事插嘴,我們母子就要自行了斷。”
“但是……”恐是覺得這樣會讓母親為難,治長想插嘴,卻被澱夫人厲聲嗬斷:“休得多嘴!修理,大藏要是無法完成任務,我就趕走她。大藏,你去嗎?”
“遵命。”大藏局不敢輕易出口反駁。恐正是周圍人的顧慮和怯懦,才使澱夫人變得越來越瘋狂。
“哈哈,這就好。不用通過市正和修理,也可把事情辦成。大藏,你見了高台院,就對她說:她為了建寺院而討好家康,我們管不著,但若把秀賴也卷入其中,便會給我們造成很大麻煩,秀賴乃是天下公唯一的兒子。”
大藏局低下頭,不語。
治長和且元甚至已無力氣互看一眼,亦垂頭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