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可悲的女人(1 / 1)

電話是陳姍姍打來的,約他晚上到家裏吃飯。劉一道想拒絕,對方不容他說句話把電話掛了。

晚上見麵,劉一道吃了一驚,幾天不見,女人就明顯暴瘦,形銷骨立,無法掩飾憂傷。

家裏隻有她一個人。桌上放著四菜一湯,還有一瓶紅酒。女人把紅酒倒進兩隻高腳杯,將其中的一杯酒推到他麵前,由衷地說了幾句客套話。但她自己並沒有喝酒,而是點燃了一支煙,隨即深深地吸了一口,鐵了心全部入肺,再如釋重負地吐出。

劉一道看著女人頹廢的樣子,說:“你這又是何苦?”她沒有馬上回答,用拿煙的那隻手的小手指優雅地撥開額發,輕歎道:“我總不能每晚都拉著你的手入睡吧。”說完指了指茶幾上堆積如山的資料,說話有氣無力。

她又抽了一口煙,然後注視著劉一道,臉上漸漸有了絲絲笑意,是那種極度痛苦之後的無意識。

劉一道凝視著眼前的女人,十多年前的情景又浮現。

那時的陳姍姍,作為盟會大學數學係金牌教授陳天的女兒,是公人的校花,人生得嫻雅端莊,豔而不媚,像澗地凝斂的石子,又像紫檀匣裏的書畫卷,看著貞靜平和,讓人內心徒生無限戀意,當時就是無數年輕學子的性幻想對象。

姍姍和一道戀愛後,兩個人甜甜蜜蜜幾乎形影不離(雖然當時劉一道剛剛和海島漁村的唐師師辦完離婚手續,但這一絕密消息畢竟無人知曉)。劉一道至今記得最清楚的是,每次他神采飛揚地跟趙子瑜描述戀愛的趣聞秘事時,趙子瑜都是和顏悅色的當聽眾,不時地抿嘴微笑,似解萬般風情。有時還不由分說,掏出身上所有的錢,塞到他手裏,叮囑他大方點兒,大方點兒。

有一天,姍姍對一道說,她把她的事告訴父母了,本以為父母會邀請他到家裏來吃飯的,沒想到父母什麼話都沒有說,後來更是不提這事了。

劉一道一針見血地說,無非嫌我是寒門子弟罷了,拿獎學金的人就是進了黑名單。姍姍說,不會吧,我父母都不是嫌貧愛富的人啊。劉一道冷笑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嫌貧愛富的人。”還補充說,“尤其是知識分子,是骨子裏的勢利。”

後來,不知道姍姍跟父母說了什麼,姍姍表現出了一絲的猶豫。正是這一絲猶豫令劉一道勃然大怒,他說我才不管你父母怎麼想的呢,我在意的是你居然猶豫了!

姍姍說:“我難道連猶豫的權力都沒有嗎?你這簡直是病態的自尊。”劉一道冷冷地回答:“我絕對不能原諒你的猶豫。”

要知道,姍姍可是美女中的才女,才女中的美女,她憑什麼內心就不能驕傲?即使這樣,她還是兩次來找劉一道,希望能跟他好好談談。但一道的態度非常堅決,他說不談,有什麼好談的,我等著你的決定就是了。

劉一道情不自禁的回憶,並沒有引起麵前女人的注意。她說:“一道,當年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最討厭的就是吃飯,也從不勸人吃飯,你一看見雙雙對對的情侶坐在飯店裏,氣就不打一處來,你說人談戀愛怎麼會餓呢?怎麼會想吃飯呢?有愛飲水飽,那是有科學依據的······”

劉一道也忍不住笑了。凝重的空氣終於找到缺口,開始緩緩地流動起來。

分別的時候,女人把他送到門口,深情款款地說道:“大恩不言謝,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一直是子瑜的好朋友,這些天你累得眼圈都黑了,如果子瑜在天有靈,我想他也是看得到的。”之後欲言又止,“現在子瑜已經走了,請你不要怪罪他。”

那聲音聽起來發自肺腑,無限柔情。想來她約他無非是為了說出最後這句話。

劉一道一直沒有做聲,隻是默然。他想,世上的女人真的是可憐至極,當初自己追她,他的教授父親看不起寒門之子,其實自己早已是有婦之夫;現在又說自己與死去的男人如何恩愛情深,殊不知這個在她心裏近乎完美的男人,已經招來殺身之禍。

可悲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