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前因(1 / 2)

劉尚衝前世本是先唐順宗永真七年的狀元,年少風流,前程錦繡。黃榜高中後沒多久,機緣湊巧,自一落拓老叟處購得數種珍版典籍,其中一部裏麵別有玄機,藏有古聖遺書殘本。那時他意氣風發,不知收斂,每日煉化古聖遺書內蘊的靈元,修為增長可謂一日千裏,惹人猜忌卻毫無察覺。未幾又輕信同科學友贈送的所謂聖賢手跡拓片,孤身入山尋找先聖成道法寶。

哪成想曆盡千難萬險到達拓片中所載之地,法寶沒見到蹤影,卻中了無形無影的奇毒千華五石瘴。返京後,每日裏有子午二時渾渾噩噩而不自知。周圍的人也似乎默契地不加提醒。

回京後第七日,趕上儒學大宗師皇甫承英六十大壽,皇弟溫王千歲為啟蒙老師設宴慶賀,劉尚衝本擬送了賀禮就回家,卻被一群同窗拖住,直至毒發失神,莫名其妙地被表演西河劍器舞的十二娘刺中心口。瀕死之際,他恢複了神智,便曉得自己自始至終陷在當朝權貴、文壇泰鬥和同窗好友聯手布下的殺局之中,目標正是謀奪他手中的古聖遺書。什麼拓片、尋寶、千華五石瘴、賀壽、劍舞.......全部是一環套一環的絕殺計算。

他,痛苦,不甘,哀怨,悲涼,忿恨!於是用盡最後的力氣,從懷中取出金封絹頁的古聖遺書,狠命撕扯。那一刻周遭眾人眼中的驚慌、憤怒、陰厲、冷酷、竊喜、亢奮、憐憫、羞愧諸般情態,都在古聖遺書迸射的耀眼金芒中逐漸遠離,消失.......他的第一世人生就此終結。

憑借古聖遺書的妙法,保住魂魄不散,劉尚衝第一次轉世,魂魄寄居在後世一個沒落裏正的病軀內,依靠殘留在魂魄中的文曲星運勢和古聖遺書殘本的溫養,把僅餘半月生命的身體硬生生拖到差不多三年後才咽氣。可惜這第二世的大部分時間是在病榻上度過的,這個軀殼肩不能挑,手不能擎,足跡未出鄉裏,見識狹窄。

死後,劉尚衝又一次借古聖遺書殘本的護佑,魂魄逆渡時空亂流,穿越到第二世之前、第一世之後的魏齊並立時代,也就是今世。俗話說,事不過三。經過兩次穿越,古聖遺書中的靈元消耗殆盡。如果這第三世他再早早死掉,就隻能化入塵泥,徹底消散天地間了。

螻蟻尚且貪生,劉尚衝活夠了前兩世的不甘和平庸,今世自然珍惜、謹慎,且期之愈高。可當他著手修煉時,才發覺進展緩慢,困難重重。

他本是天資高絕、心思聰敏之人,今世的身體又無任何疾病缺陷,修習的法門傳自古聖遺書,直指極上乘的大道,怎會如此?困擾數載,他翻遍了能找到的書籍,問遍了稍通修煉的各流修士,尋醫求藥,習武鍛體,甚至有意設局接近承平府府台大人作個師爺,試圖以朝廷氣運彌補自身,無不收效甚微。

儒家有一門“省身之術”,傳自至聖先師的“三省吾身”,與道家的內視之法功用相似,可用作觀察自身的血脈運行和氣機流轉,在儒門諸多術法中,不算很難修成的。第一世時,劉尚衝十歲便修習省身之術,一年小成,五年大成。但今世,他五歲血脈成長穩固後,就開始修煉,整整十五載才略窺門徑,這便如讓一個騎慣了快馬的人,坐輛破牛車出行,別提多心煩了。更糟心的是,有了省身之術後,他發現是自己的本命元靈出了問題,才導致修煉的進境如此遲緩。

“魂魄”主“精神”,“性命”主“肉身”,人的本命元靈是“魂魄”融入“性命”後凝成的。這一時空的原生之民,魂魄與性命交融,天然如水乳難分。劉尚衝兩度轉世,魂魄雖有古聖遺書庇護,依然受到時空亂流的衝擊,再加上他的魂魄並非源自此方天地所養育的身體,故而難以完全融入性命,吞吐天氣靈氣的速度不及常人一成,指引氣機運行時也呆板不靈,更別提開辟明堂、分化念頭之類的高難活計了。

知曉了大致原因,劉尚衝卻一籌莫展,沒有對策。直到半年前,一個老吏員從平陽府調至承平府任職,得知這位頗得邵府台信任的年輕師爺喜歡搜集雜書,就巴結地送了一部《平陽府誌》。劉尚衝閑來無事翻到其中介紹文華祭園的篇章,才發覺一線轉機。

話說先唐穆宗時,建議在平陽府修建祭園的宰相皇甫文達,乃劉尚衝的大仇人——儒學宗師皇甫承英的小兒子。

其時,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無不以埋骨故裏為終了心願。建古聖先賢衣冠塚也就罷了,作足樣子即可,不用掘棺遷墓。真正需要遷墓至趙州這種偏遠之地的,是那數十位唐時的名臣大儒,按民間的說法,這叫“死後都不得安寧”。對於奉旨遷墓的名臣大儒的家人和族人來說,至親先人的骸骨不能葬在宗族墓地裏,入土為安,時時享受後人的祭拜,豈不是天大的不孝?真有名臣大儒的家人心甘情願,那才見鬼了!

皇甫文達所謂“為興文運,不吝己身,何況骸骨”的騙人調調,不管別人信不信,劉尚衝是絕不肯信的。他們皇甫氏可是連一抔土都沒挪窩呢。用腳跟也想得到,輪到頭上的,都是些被逼無奈的倒黴蛋,沒有一個是本人或家人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