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漫長的河壩(1 / 2)

河壩按一般書麵語言稱作河堤,但家鄉人習慣叫河壩。河壩與河相互依存,河水是怎樣流淌的,河壩就怎樣蜿蜒。河是水行走的路,河壩則是守護河,或者說是守護水的,從深一層意義上說,更是守護人的,但無意間它也變成了人行走的路。成為人行走的路雖然不是河壩的本意,但它也沒有什麼不樂意的,相反甚至還很慷慨,胸懷坦蕩無所保留地敞開,任人們在它的脊背上通行。而從另一個角度看,我們會發覺在自然界麵前,人和水一樣表現得很聰明,他們麵前的道路總是無所不在十分暢通。當然,作為路的一種,河壩的功用常常表現不一,有時是便利的捷徑,有時卻如弓背,欲經此抵達目的地無疑是走彎路。人們自然都希望走捷徑,盡量避免走彎路,但有時要到達某一個目的地,走彎路也不失為一種最好的選擇,因為當真正的捷徑你並不會走時,所謂彎路就恰恰成為了不是捷徑的“捷徑”。

我現在遇上的就是這樣的情形:這天上午,我必須從一個古鎮趕二十多裏路回到我家那個村莊。有幾條小路可以選擇。那幾條小路在丘陵或田野間蜿蜒,岔道眾多,很容易讓人犯糊塗而走錯。雖然從前我曾跟隨別人走過,但都走得不多,而且許多年沒再走了,印象已十分模糊。為了避免走錯路的尷尬,我選擇了沿著河壩走。這條不大不小的河從大別山麓流下來,我家那個村莊和這個古鎮都坐落在河邊,都是這條河所流經的一個傍近的“點”,我隻要一直沿著這條河的河壩走,盡管沒有小路那麼便捷,但最終總會抵達我家那個村莊的。當打定這個主意時,我竟有一絲暗暗的得意,俗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我想我並不笨,算是很圓融地領悟了這句話的深意,我應該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這河壩叫黑河壩,一般壩以河名,這條河的確就叫黑河,其實更準確地說,是這段河叫黑河。它的上遊和下遊都不是這個名字。至於從哪個地段開始叫黑河的,並沒有醒目的標記,所以不清楚。分界點往往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具體,但模糊性有時倒正切合了分界點的意義,模糊是具體的另一種表現形式?而為什麼這段被稱作了黑河,倒是聽到過幾種傳說,這些傳說可信又似乎不可信——傳說有時十分接近事物的本真,但有時難免牽強附會,不足為憑。如果一個外地人到此,乍聽到“黑河”這個名字,或許會猜想這河的水是黑的,同時會興致勃勃地觀察這河水是不是真的很黑。但結果會讓他失望——這黑河的水其實一點都不黑,河水如果沒有人為或刻意的破壞,其顏色絕不會因為傳說所流傳下來的稱謂而改變。如果你真的在某個時刻看到了所謂“黑”色的水,那也是眼睛一時受了某種類似陰影的東西蒙蔽。不過,盡管觀察的結果與猜想相悖,但這種猜想有一定的合理性,並且饒有趣味。

至於這黑河壩,倒真的有些“黑”了,因為土和水不一樣,這黑河壩終究是由本地自然的土塊築成,而本地泥土的顏色本質上就是黑的,不像有些山地那種自然的黃土,這樣這黑河壩就不能不呈現出“黑”的顏色。但黑色的河壩如同我們常見的一些土路,被人走長了時間,會變成一種耀眼的白。這種耀眼的“白”其實還是人眼裏的一種錯覺,如果你逼近路麵細致地觀察,會發現它的顏色仍然是“黑”的,一種深藏在“白”裏的“黑”。當然,有時“黑”色的路真的變顏色了,就像現在,這黑河壩有的地方保持著本真的黑,有的地方變得渾黃,有的地方、特別是河壩的邊緣卻是真正耀眼的白了——這是因為被積雪覆蓋了的緣故,而那些潮濕渾黃的部分,則是被積雪融化的水和走過的人的腳步所攪亂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