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5.一條老街(1 / 2)

剛剛立秋,午後,天氣仍十分燥熱,我來到了家鄉老縣城裏的一條老街。

這裏特別注明老縣城,其意不隻是說那座縣城很老了,而更是將它與家鄉的新縣城區別開來——考慮老縣城處於城北一座水庫潛在的威脅當中,二十多年前人們開始建起一座新縣城。新城與老城相距十幾公裏,中間被一條河天然相隔,這河就是當地很有些名氣的長河。

我非刻意而來,事情十分偶然:那天我正在新縣城一家酒店和幾位朋友喝酒,酒足飯飽後,有位朋友要陪他的兩個熟人去看老街的一所老房子,隨口問我願不願一同去玩玩。我正無所事事,便一口答應。那兩個人一個是房主,想賣掉那老房子,一個則欲將那房子買下,朋友是中間的介紹人,而我呢,就完全隻是一個陪著的閑客了。

人其實常常要被牽扯到一種偶然的事件當中,那天我如果不是閑著也許就與這件事擦身而過,閑著的本身也是一種偶然?

家鄉老縣城有條老街叫東風街。這個街名是怎麼來的?它似乎像是那個特殊年代的產物,但從這街所處的位置看,叫它東風街又是很準確的,它位於老城的東邊,較偏僻,街的盡頭通向那條很有名的河流,河流生風,這街一定是常吹著東風的。於是這街被稱作東風街也就很自然。由此可見,這條街也許從麵世那天起,就叫這個名字了。但這條街到底有多少年曆史?我卻沒認真地打聽過。不過很多年以前,少時的我曾來到過這條街上。作為一個鄉下的孩子,那時縣城的街道對我充滿誘惑,但也令我膽怯,不敢往街的盡頭走。這樣自然也就不曾深入地知道這老街,以及常常吹拂在這老街上的東風。

然而,多少年過去了,與這老街久違的我,竟被另一陣風吹來了:朋友駕車駛過那座橋,往左一拐,再沿河堤開一段,又往右一拐,竟從老街東邊的盡頭進入到老街。除了我,車上的人都是來辦正事的,心情似乎都很急切。朋友把車開得較快,我坐在上麵,真的有一種被風吹動的感覺。我還沒來得及把車窗外的景致看個明白,還沒注意老街和它的盡頭是如何分界的,老街就出現在了眼前。車子還在往前開,當然也是朝我記憶中的反方向開。而這種反方向的進入,使得這條老街在我眼前更顯得陌生,好像老街對我有一種拒絕的意味。

實際上,老街的確已不是從前的老街了,我們進入的這頭,兩邊許多的老房子已被拆除,被拆除了的房子所留下的空地,顯得很狹窄,但也顯得很空曠。坐在車上的房主介紹說,這裏的老房子是有規劃的拆除,有房屋開發公司即將對這一塊空地重新開發。我邊聽她說,邊注意到那空地雖還是一片廢墟,但並不顯得淩亂和頹敗,旁邊已堆放了一些建築材料,果真顯示出正要整體開發的跡象。

房主家的老房子還在前頭,車子繼續往前開。要想看前邊,我隻能貼著車窗斜著朝前看。前邊就真正是老街了,街兩邊所有的老房子都還在,並沒有拆除,狹窄的街道上有人走動著。但我那種斜著看的視覺效果顯然不太好,隻能看個大概,街上的景物和人的形象都有點變形。此時,房主也在車內貓著身透過車窗玻璃往外看,她說她搬出這老街已有許多年了,房子租給了一個鄉下人住,她和家人平時也很少來,現在在車子裏一時把不準她家老房子的準確位置,她還真要看真切些呢。開車的朋友就開著玩笑對她說:你也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竟把娘家都忘了。大家就都笑起來。

房主記不準曾居住過的老房子,其實當然是時間這個東西在從中作怪,但這種怪,此時隻在一句玩笑話中就消解了。

後來,車子自然還是在房主家的老房子前停下。下車後,他們幾個很快就走進了那所老房子。我當然不急。外麵與空調車內存在著很大的溫差,我剛下車一時還不能適應,而陽光此時直接照著我的眼睛,眼前的一切便都有些恍恍惚惚的了。很久,我才較為清醒地意識到我站著的這個地點,正位於老街的中段。也許是建了新縣城的緣故,這老城的老街看上去就很冷落,街道顯得很窄,柏油路麵早就不那麼鮮亮了,街上走的人不多,零星地有幾家住戶前開了小雜貨店或服裝店,但顧客不多,那些店主在酷熱的空氣裏,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眼色迷茫。在我站著的旁邊一家住戶門口,有兩個老人正坐在蔭棚下下象棋,他們好像剛下過一盤,輸者不服,於是這一盤又重新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