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2.正月初六的幸福感覺(1 / 1)

正月初六對我來說是個很長的日子。這天在鄉下,清晨六點多我就起床了。平時我是個貪睡懶覺的人,在這春節長假期間,更像孩子般地早上賴床,日子也就顯得短了。年前在一個電視節目上,聽一個名人破譯“幸福”的密碼,聽她講什麼是幸福,什麼是苦難,人怎樣才能獲得幸福……很有醒悟,也很有些疑惑。春節期間閑著,那個有關幸福的問題免不了有時會在腦子裏縈繞,並胡亂地想:我這麼多年的生活,是幸福著,還是痛苦著?

已是長假的最後一天,明天就要上班,今天我必須搭車返回一百多公裏外的城裏。隻要有事情,我的生物鍾就表現得很不一樣,不用鬧鍾提醒,也會準時醒,然後起床。今天就是這樣,我醒來,然後起床。也沒閑工夫去想那個“幸福”或“痛苦”的問題。這樣,正月初六對我來說從早晨六點鍾時就開始了,所以我說,正月初六是個很長的日子。

其實今天我在還沒起床時就好像醒了,耳邊有個聲音在說:今天車子一定很忙,不知道你搭車會不會很順利?這是母親的聲音。母親就睡在我身邊,當然,也可以說我睡在母親身邊。自從到城裏工作,我每年都回到鄉下陪父母親過年。現在父親不在了,我仍然陪著母親。母親八十六歲了,很健康,令我高興。我在似醒非醒中聽到這聲音。難道母親在說著夢話?還是她在夢中都牽掛著我的行程?迷糊中,我沒有回答,但我還是準時醒來了。

母親也起床了,她又說:今天車子一定很忙,不知道你搭車會不會很順利?這顯然不是在說夢話,我也真正清醒地聽到了。我對母親說不要擔心,我肯定會很順利的。

早晨升起了太陽,但很冷,屋瓦上結著很厚的霜。但正是這厚厚的白霜,送走了一個夜晚。村裏許多人都起來了,趕早去給親戚拜年。微風吹著,很冷的空氣中,腦子似乎格外清醒,眼前的一切也格外清新明亮。盡管很冷,但早已經是春天了,年前就立春了,因為立春早,報紙上專門強調,農曆的2010年是從正月初一算起的,這個說明有必要,也似乎沒必要。總之春天來了,春天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應有著特殊的意義。這樣想,眼前的一切便都變得異常地親切了——我看著一切事物,所有事物仿佛也在深情地端詳著我。

吃過飯,我就到小站路邊等車。這裏不是車子的起點站,我清楚,春運期間,不在起點站搭車是有些麻煩的。但我表現出不急不躁的樣子。路邊和我一樣搭車的人很多,盡管他們與我搭的不是同一站車,但有他們陪伴著,還有路上那麼多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車流,我有一種不可言喻的自信心。我正想和身邊的那個人搭訕幾句,但一輛車開了過來停在那人腳下,那人上了車,接著,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然後車開遠了,過程似乎很簡單。

我仍然耐心地等著。等待有時可以是一種煎熬,但在等待中,也讓人清晰地看清時光,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一輛車終於開過來了,我一招手,車停了下來,為我一個人停的,接著我就上了車。因為前麵的等待,在車上一坐穩,我就得意於今天的好運氣。

車在公路上飛駛,而在我眼前,時光卻變得緩慢了,我有足夠的閑暇想些輕鬆的問題,比如剛剛在鄉下過的年,還有拜年。一想到拜年,腦子裏忽然就冒出一家親戚來,這在潛意識裏一定與我的行程有關。我的一位表哥住在潛山縣城,而我乘坐的車馬上就要經過潛山縣城了。忽然,我就改變主意了,決定在潛山縣城下車,給表哥一家拜年後再搭車回城——再搭車一定不成問題,潛山縣城是整個行程的中點,但也是這裏的起點,我在這再搭起點車,不會有任何麻煩的——打下這個主意後,就像剛上車時那樣,我有了另一種得意。

下了車我就往表哥家走,邊走邊想表哥一家。表哥曾在縣劇團工作,一手琵琶彈得出神入化。記得小時候我常跑到表哥家來,讓他帶我看戲,看他彈琵琶,我在看戲時總是傻乎乎地笑。有一回天很冷,表哥表嫂工作忙,讓我帶他們的幾個孩子去電影院看電影,看的是雜技影片《空中飛人》,散場時才發現比我更小的那幾個孩子早就溜了,隻有我一個人還在電影院裏傻乎乎地站著——現在,我一邊往表哥家走,卻又像是走進自己的童年。

其實,童年時那幾個比我更小的孩子都已經和我一樣,不再是童年了。來到表哥家,我們憶起童年的時光,不時響起歡快的笑聲。表哥曾彈過的琵琶掛在屋子的一角,望著琵琶,耳邊似乎就響起表哥彈的琵琶聲,又恍惚覺得,我們的童年都被那動聽的琵琶聲所收藏。吃過飯,一個當年比我更小的孩子要開自己的車送我回城。我謝絕了,就像當年我帶他看電影他偷偷溜走一樣,我此時執意要搭車回城,並強調我搭的是起點車,會很順利的。

後來證明,我的確是很順利的。一回到城裏,第一件事就是給母親打電話,並告訴她我中途去給表哥一家拜了年。母親問:“表哥一家高興不高興,你路上順利不順利?”我說高興,都高興,我也很順利!放下電話後,一種幸福的感覺頓時充溢著整個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