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7.稻場(1 / 2)

說一首民歌想必許多人還記得:“稻堆堆得圓又圓,社員堆稻上了天,撕片白雲揩揩汗,湊上太陽吸袋煙。”很小時和許多孩子也會喊這首歌,喊得很興奮。到了堆稻的季節,更要把目光投向生產隊的稻場,巴望我們生產隊的人也把稻堆上天去,再看他們站在天上,如何撕白雲揩汗,如何湊太陽吸煙。但總是很失望,我們隊的人總是把稻堆到沒幾米高時,就再也沒稻往上堆了。於是在我們眼裏,白雲太遠了,太陽也太遠了,天的高度便總還是虛幻的。

但不管怎樣,稻場還是生產隊格外引人注目的地方。當然說的不是冬天,冬天稻場上光禿禿、冷清清的,沒有稻,沒有堆稻的人,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所有重要的東西,像笤帚風車都收進了庫房,小心保管好,怕壞分子搞破壞,隻有幾個石滾隨意地擺放著,石滾是笨重的,不會有誰在石滾上打什麼主意。俗話說,石滾也壓不出個屁來,因此冬天裏稻場上毫無生氣,屁也不曾響一個。隻是偶有幾個孩子去那裏抽打陀螺,或者玩玩滾鐵環的遊戲。

稻場吸引人的時候是夏天。開鐮的日子一接近,就有人將稻場打掃得幹幹淨淨的。稻場離屋場有點路,也比屋場寬敞,打掃幹淨後越發顯得寬闊和平整。接著田畈上的打稻機就響了,所有打下的稻都要挑到稻場上來,挑稻來的人把稻卸下又回到田裏,而稻場上的人就忙活開來,先是用擋扒將活漉漉的毛稻均勻地推開,暴在烈日下曬,而後就揚,再後就收,將稻堆成一堆,最後過秤,或者收進倉庫,或就直接分到各家各戶,或者明天送到糧站交公糧。

稻場上要幹的這些活計有幾個特點,一是較輕,畢竟不用下田,又可抽空躲一會陰涼。二是要點兒技術,比如揚稻,看上去隻是一鏟一鏟將稻往天上揚開,但手上勁要使得勻,還要掌握好風向,才不至於將飽滿的穀子也揚掉了,又不至於將沒用的癟穀沒有揚掉。因此在稻場上幹活的基本上是兩種人,一是有一定揚稻經驗的人,另外就是需要照顧的老弱病殘者。被照顧者清楚一隊人吃的稻子就在自己手上盤著,責任重大,幹起事來就格外的兢兢業業。

稻場邊似乎是專門生長了幾棵大樹,大樹下自然有一塊塊濃蔭。從田裏挑稻來的人有時熱不過了,就暫在這濃蔭下躲避一會烈日,又一邊取下草帽扇風,一邊卻說:好天,真是好天!而旁邊另一個躲蔭的挑稻人就說,好什麼天!人都快曬成肉醬了!稻場上的人立即就心疼地倒一碗茶水給躲蔭的人喝,並陪著他們罵罵天,又說說天的好。喝了茶水的人就想:也確實是好什麼天!人真的快曬成肉醬了;但又也確實是好天,收割正是要這樣的好日子啊。

全生產隊的人盡管分工明確,但有時大家都會來到稻場上,那就是打風暴的時候。隻要天一昏暗下來,風也吹得不對頭時,隊長就知道情況不妙了,於是一聲令下,所有的人就都跑到稻場上搶收攤曬的穀子。這時稻場上就像正月舞龍燈,大家急急慌慌地穿梭跑動,一片忙碌,搶在風暴雨來臨之前將穀子扒攏,又用薄膜蓋好。有時天卻打的是空風雷,隻有雷聲沒有雨點,又晴了,讓一隊的人白忙了一陣,於是大家又罵罵咧咧地回田裏各忙各的事去了。

稻場上有兩間房子,不是倉庫,裏麵擺放一些工具,當然也可臨時堆放少量的穀子,裏麵的一間還安放著一張木床,這是給晚上看稻的人睡的。看稻是生產隊的人輪流,兩人一班。那床上沒有被子,也沒有枕頭,晚上輪到誰看稻,誰就自己帶被子枕頭。不是隊裏不備被子枕頭,而是看稻的人說聞不慣別人的汗味,寧願自己帶。其實大熱的天也不用帶什麼被子,許多人隻是從家裏抱一床黑糊糊的竹席來,鋪在床上,而後隨身倒上去,胡亂地睡一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