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傑見事情已成尾聲,不由抱起雙幸,朝眾人略略一拱說:“諸事既了,那我們就後會有期。”
然後領著屬下侯四津、呂天成往穀外走去。
呂天成乃該幫術風總舵外堂堂卞。
“後會有期。”
石鏡濤和卓小倫同樣抱拳,同聲回說。
夜.岑寂了!
雪,停歇了!火,也已經燒盡了!
隻剩些焦炭.隻剩些餘燼……
就這樣,維護武林正義之所,主持江湖公道之地,從此煙消了。從此雪散了,唉!這地獄門!
真的嗎?
恐怕未必,古人曾經說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偶一疏忽,偶一遺漏,隻要留下一條根,或者是一片芽,它又會茁壯,又會篷勃.葳猛,這一幫厲鬼惡靈剛才不是說了嗎?
“翻天印”羅於浴血外竄,“判”江彬也被—個小沙彌給救走這就是根。這就是芽!
又何況地獄門的外圍,如城隍,如土地,還有那兩個巡行特使,他們都散落在四處各地哩!
先說近的,就在當年麥無銘和麥小雲摸進地獄門來的那條黃泉路,幽冥道,蒙蒙的霧氣之隱隱的有兩個人影。
這兩個人影一個跌坐在地.一個蹲蹬一旁,那正是“沙彌”清心,那正是“判”江彬!
清心以壁隙間滲出來的,滴下來的山泉崖水,潤著江彬的嘴唇,揩著江彬的血汙,一次次,一遍遍……
覆巢下的孤雛,大難下的餘卵,兩相依偎,兩相憐惜。
“‘侍者’……你,你……怎麼沒在侍候菩薩……”江彬忽然憶起了受難的菩薩。
他忍著劇痛,冒著汗珠,一陣哽咽,一陣喘息,斷斷續續地說:“老菩薩怎麼樣了?”
"侍者",是清心的頭銜,“沙彌”則成清心的外號了。
清心一臉憂傷,滿懷悲憤地說:“老菩薩昏迷不省人事,我已經將他老人家移冒妥藏在一個隱秘之所了。”
兩個人的年齡相差不多,而誌趣亦頗相投。
清心是菩薩的傳人,理所當然?他得侍候菩薩的起居生活。
江彬呢?他乃是地獄門武雙判官的判,武王外,王。因此記錄著犯鬼們來曆言行,傳遞著上司問呈牒旨。
是以.他們二人經常相處在…—起,交稱莫逆,彼此說話也就坦率和隨意了。
江彬狠盧地說:“該死的惡獐。可誅的賊,地獄門的規章也太寬恕,太仁慈了,這不足養虎貽患麼?”
他已經轉過了氣,是以語意也順暢多了。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清心更是兩眼通紅,說得咬牙切齒。
“那你走吧!潛出去搬救兵……”
“遠水豈能救得了近火?離此地最近的城隍廟是‘青陽’。”清心的心又忽然一動.接著轉口說:“青陽城隍不正是令尊在執事?”
“不錯!青陽城隍正是家父江勝海,你快去…”江彬略—喘息說:“我們不一定要當場逮捕這些厲鬼。”
“但是?俗語說得好,‘走得了和尚,卻走不了廟’。至少可以早一點追緝他們……”
說到這裏。他似乎感覺有欠妥當,不由抬頭看了看清心,顯得不好意思,既歉疚又應景地笑了笑。
因為清心乃是一個和尚,半大不小的和尚。
“哎呀!”果然,生悲了,這一笑肌肉可牽動著受創的部位,他頓時噤聲,頓時皺眉,闔上眼皮緩緩地調息起來了。
江彬實在是多餘,看什麼呢?有什麼好看呢?山洞之,深夜之際,根本伸手不見五指。
但是,這是人的習慣,講話那有不看著人的道理?沒禮貌嘛!
少年人的心性,“沙彌”清心卻暫時將悲痛壓在一邊。
此時此地,他心竟然一粲,不由調侃地說:“怎麼樣?我和尚礙著你了?還是犯著你了?活該,報應!”
雖然是在開口,但沒有藥性,也沒有意氣,他們隻不過同在黃連樹下罷了。
“喔!‘侍者’,你可別誤會唷!我哪有這個意思?”
“判”江彬齜牙分辯著?忍痛解釋著。
“那你是什麼意思?”
“沙彌”清心也知道對方沒這個意思,但他卻故意地質問著?
存心地為難著。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也可以依樣葫蘆,到對方的莊院去找他們.到對方的船幫內去製裁他們……”
清心隻有十七八歲,江彬也不過是二十出頭,他們氣盛.當然還沒有磨礪到模棱不露,菩薩心腸,獄門神道的熏陶。
“好,那我們這就走!”
他們年輕,他雖然是久受地獄門的陶薰。
“你走你的?暫且不必管我。”江彬情理不顧地說:“有道是“救兵如救火’.何況此地正是一片火海呢!”
“不行!”清心堅毅的說:“我們患難與共,我必須要把你送到青剛。”
“不行!”江彬也以同樣的口吻說:“你必須快走,或許是‘君報仇三年不晚’,我們個急在一時,也許地獄之火已經燎原,拯救也已嫌遲。但有—點你要切己,那說是菩薩的安危?早去早回,延誤不得!”
“這…”
肯之言.當頭棒喝,清心果然愣住!
但是,為了道義,為了友情,他還是亢聲地說:“那我至少總得把你扶去菩薩廟之。”
幽冥道隱秘而崎嶇.黃泉路淒涼而漫長,洞外葛藤垂扡,旁人甚難發覺,縱然發覺,裏麵陰森潮濕,也未敢貿然進去,就算進去了,也必定會廢然而返。
囚為,幽冥道和黃泉路兩州並不貫連,其還間隔著一座恐怖絕倫的模擬地獄。
若非地獄門小的成員入等,誰也難以意料叩接之處會裝有出入暗鈕。僥天之幸.誠如麥無銘當年氣運特佳,或者是孝感動天,在無意拍著了黑將軍身上的掣鈕,否則必然會被模擬地獄門內的刀山汕鍋、鬼鬼祟祟嚇得魂飛魄散,膽髒心碎了!
“不必了。”江彬慨然地說:”雖然這黃泉之路難行,雖然我身胸各負創傷,但是,慢慢地,我尚能挨得出去。”
清心略一遲疑,略一思維,他心就有了決定,說:“既然如此,那我走了,當會盡快地去,盡快地回,你就在菩薩廟等我黃泉路的前端有座菩薩廟,祭供的正是地藏王菩薩,也是地獄門的外圍之一。
“好,—言為定!”
清心佝僂著身剛剛跨出二步,江彬的話聲又從後麵傳了過來,但是,他並未回頭,也未轉身,隻是停住了腳步,如此而已。
他雖然自幼跟菩薩習無尚神功,限於天賦,究竟還未登入堂奧,還未爐火純青,不然,像麥小雲兄弟一樣,那又何懼洪振傑,何懼石鏡濤?當也不會不是龔天佑的對手。
是以,隻聽聲,不憑影,就算回身也看不到什麼,又何必非回身不可呢?
“等——等。”
“怎麼?怕了?回心轉意了?”
“不!”江彬傳過來的聲音說:“我隻是告訴你,青陽城隍等屬決不是這些賊的對於,你鄭重地叮嚀家嚴,必須火速以靈鴿稟告二位巡行特使,然後再通知各地城陛戒備……”
“我省得。”
清心摸到了幽冥道的盡頭,拉開暗鈕,然後側身從黑將軍的身旁捱了出去。
“黑將軍”乃是黑無常的尊稱。
模擬地獄一燈如豆,依舊是幽幽暗暗.
光就搖搖曳曳,氣氛更顯得陰森而恐怖!
由於他的介入,
猛抬頭,十毆閻王在上首—排並列,無常判官分左右兩邊環立。
再回眼,座下、堂,百刑俱動,鬼祟們眥跟裂牙,舉刀揚叉.正在執行著他們的任務,有的在拔舌,行的在剖腹,有的在鋸體,有的在炮烙……
油鍋傳來了哀嚎,車輪卜流出了血水,刀山—亡刺有犯鬼,蛇池內也有幽魂!
場場逼真,栩栩如牛,真是怵目驚心!
清心無心瀏覽,無心觀望,身形一閃,立即改朝黃泉路上撲了出去。
黃泉路要較幽冥道曠坦了—…些,寬敞了一些,但卻也深長了一些。
他盡可能的加快步伐,以爭取時間,待一腳跨出了洞口,那莊嚴宏偉的地藏王菩薩廟就矗立在跟前了。
地藏王廟本屬地獄門的一分,但由於其間隔廠一座山頭,來回不便.進出艱辛,是以平時聯係不多。
就因為兩邊聯係不多,以故廟內一切如常,並未遭冷穀那——
邊所波及,隻是執事與廟祝自發現了衝天火光,都未敢落寢,幾個人惶惶然的或坐或站或在人毆來回走動。
“沙彌”清心這一出現,所有的人全都圍了過來。
“‘侍者’冷穀內發生什麼事了?”
“地獄遭劫,傷亡慘重。”
清心哪有心情詳述?隻簡潔地說了幾句,即刻意地交待對方,派人去幽冥道援救被困的“判”江彬。
他不事稍息簡直連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就立即馳往青陽而去。
“華山派”的根據地也設在華山上,怎不見他們前來聲援或查查看?
山南山北,幅員遼闊,華山派的人卻是一無所知,—無所覺!
就算他們知道了,就算他們挺身而出,但是,憑華山七的功能,也絕不會足下內稱最的這二個幫莊的敵手,不知最好。
這天,就是這天,人雪紛飛的這一天,萬物皆白的這一天!
沈家莊院也是一片的紅!
沈家莊,正是領袖武林,四分宇內的三莊一幫其的——個莊院。
現今,石家莊凋零了,沒落了,金家莊一本故步,墨守成規,依舊不涉江湖。
而遍布河誨水埠的萬裏船幫,也是蛇無頭而不行,他們四散了?他們分歧了,自相經營,各自為政。
隻有沈氏莊院,沈氏莊院的“沈氏四雄”雄風如音,沈氏莊院的“黑白雙嬌”英名回飄,還有,再加上“雙龍”潛斯歇地。
因此,沈氏莊院更是眾望所歸,在武林牛耳而獨執了。
紅呀!大門口紅絨橫斜,梁棟問紅燈高掛,供桌上紅燭炯燒,紅色的喜幛琳琅滿目,紅色的氈毯鋪堂擁廳。
有人紅光滿麵,有人紅裳遍體,鬢間綴紅花,胸襟鑲紅球,是“青龍”麥小雲,是“玉龍”麥無銘。還有“白嬌女”沈如嫻如此,“黑嬌女”沈如婉亦複如此!
因為,這是兩姓好合,二雙四好,他們大喜的日,完婚的吉期!
龍配龍,風配鳳,由來講究的就是門當戶對,沈氏莊院源出秋陽真人.而麥氏兄弟更是當世二位聖僧之傳人。
僧道一家,向不屈分,又何況小四口兩情相悅,宿世的姻緣!
果真是喜在臉龐,甜在心底,有情人終成眷屬,哈!
筵開百桌,酒宴二日,設非世家,或許就此而吃窮了,不過,第二三天隻限於內親外戚,以及莊院內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