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呂天成的手掌將到未到,還沒有觸及衣衫的時候,他已經霍地回身,掌勢未變,功力未撤,如蜻蜓點水般,如一線相連般的第二次印上對方的胸口,其部位一似侯四津著掌的地方,分毫無差!
那是氣穴,他們二人氣穴已破,今後再也凝不住力,提不上氣來了。
天數注定,這也是侯四津潛身想逃,不然的話,麥無銘還決定不下該如何處置他們這一對凶人。
客廳突然變得好靜,好靜。
誰也不再移動.誰也沒有說話。
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一處,緊盯在麥無銘的臉上,彼此的表情不一,有欽佩的,也有驚恐的。
過了一會,有人開口了,那是麥無銘:“侯四津,現在你總該下來了。”
侯四津一陣顫栗,一陣觳觫,他怯懼地說:“你……你……
你還要趕盡殺絕?”
“不。”麥無銘淡淡地說:“我隻是告訴你,你可以走了。”
其他的一幹不說,因為,其他的已無再說必要,從今以後,對方再也害不成人了。
是“喧賓奪主”?是“乏丐趕廟公”?
此地是萬裏船幫.但萬裏船幫竟然無人敢說話,無人敢吭聲。
程計生對貿然而來的侯四津抱有成見,謝貫基可以說是牆頭草,見狀又改變了態度,蘇怡昌更不用說了,他靠著一張嘴皮才爬上白虎殿主的職位.如論手底下,比之張三、李七也高明不了多少。
侯四津喟然地歎息了一聲,喪氣失神地走了。
呂天成倒也光棍.他看看麥無銘,看看腳步蹣跚的侯四津,也一聲不響地轉身朝大門走去。
麥無銘說:“程堂主,此地以你為尊……”
“不!”程計生立刻接口說:“此地還有餘總舵主,我這就去請他出來。”
謝貫基最最敏感,他心是既尷尬,又不安,雖然對餘永欽父女並沒有怎麼樣?但對方總是被軟禁在他所屬的刑堂之內。
“我也去。”
“我跟你們一起去。”
另一邊也響起了一個聲音,這聲音乃出自郭克民之口。
由此可見.餘永欽是頗得人望。
未幾,二個人陪著三個人由屏風後麵轉了出來,另一個乃是遭到裙帶之累、“池魚之殃”的江宏茂!
江宏茂原是餘永欽的表親,如今更是親上加親,又成了對方的東床快婿!
“啊!麥大哥!”一團火飛快地滾了過來.她是餘曼蘇。
餘曼蘇依舊是一臉甜笑,天真無邪,不避嫌疑地握住了麥無紀的手說:“謝謝你,謝謝你……”
就是為了這個,江宏茂當初還大大地疑過心.吃過醋,以致函圖謀害著對方。
如今,他了解了,放心了,也坦然了,並且臉上還微微地笑著呢!
餘永欽也一把握住了麥無銘的另一隻手,眸射出激動的光芒說:“麥少俠,大恩個言謝了。”
原來郭克民已經將大部分的概況告訴了他,現在的,還有以前的。
“餘總舵主言重了,這是你處事以誠,待人以德的成果。”
“麥少俠謬獎了,我汗顏呢!”餘永欽謙遜地笑笑說:“請坐,各位請坐。”
賓主依次地坐了下來.郭克民原有他的座位,但是,略經思恚,卻改坐在薑致遠下方的客座之上。
餘永欽心了然.他不由加重了語氣,明知而故問地說:
“‘郭爐主’.你怎麼坐錯了地方?”
郭克民俅然地說:“屬下已經離開了萬裏船幫。”
“本座未在,一切事情全不作準!”餘永欽不由肅然地說:“外三堂之位虛懸已久.以前迄未接奉萬壇指示,這裏也未敢過分專擅。
如今萬壇既然不再存在,本座就鄭重宣布,程計生任副總舵主.兼理內三堂.謝貫基升為外三堂,郭克民自今日開始,職掌刑黨。”
程計生和郭克民聽了皆呐呐於口,謝貫基則立即站起來,他垂頭躬身,雙手抱拳上供,躊躇不安地說:“屬下惶恐,總舵主未予責罰怪罪,已感萬幸,又怎感寵蒙錯愛,於心愧作,實在無顏領命。”
“以往已矣,來日方長。”餘永欽神態莊重地說:“謝堂主何不以身作標.衣被群生,福造漁民呢?”
“這……”謝貫基發悚了,汗淋了。
他沐身浴德,事後必將夙夜自勵,兢兢而業業!
麥無銘見永關總舵已經是一團和氣。他正擬請辭時,餘曼蘇卻含著笑意開口了:“麥大哥,你有一位麵貌相同的孿生兄弟?”
麥無銘笑笑說。“是的。”
“你到底叫麥小雲呢?還是麥無銘?”
“麥無銘。”
“上次在諸暨城內的百樂客棧之,我見到的可是你?”
當然不是。
但麥無銘為免得對方窘迫,以故模棱雙具地說。“難道不是?”
餘曼蘇聽了不由哺哺地說:“可是我心總覺得怪怪的.怯怯的。”
麥無銘不由調笑起來廠,他說:“那是因為你做了虧心事的緣故。”
餘曼蘇吭聲地說:“這件事家嚴並不知道,但我卻有充分的自信.就算他知道了,也決決不會反對。”
“好呀!丫頭,你到底做出了什麼對不起爹的事來?”
餘永欽雖然是瞪著眼睛,噙著喉嚨,但其聲音卻是柔和的。
餘曼蘇紅著粉瞼,隻有把當年的事跡說了一遍。
“還好。”餘永欽籲出了一口氣說。“幸虧萬壇的人不知道,不然呀!非但你吃不完,連我也要兜著走哩!”
“哈哈哈哈……”
笑聲爆出來了,一個,二個,然後蔓延到無數了。
麥無銘終於等著了機會,他站起來說:“此地的事情既已了,在下也就要告辭了。”
金曼蘇敏感,她也跟著站了起來,並且走到麥無銘身前,焦躁帶著希冀,說:“麥大哥,你必須要多住幾天……”
“下次吧!因為我別處還有事情待辦!”麥無銘說。
他這一起來,其餘的人也相繼站起來了,並圍了過來。
餘永欽見他女兒神態戚戚,不由安慰著說:“蘇兒,就等下次吧!你看,舵的人,誰又何嚐不想挽留著麥少俠?但是,為父說了嗎?堂主他們說了嗎?”
“餘姑娘不必怏怏,說不定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麥無銘向眾人揮一揮手,說:“在下去了,各位珍重。”
謝貫基突然踏上了一步,他漲紅了麵孔,艱辛地懦囁著說:“麥少俠,我……”
麥無銘笑笑說:“你怎麼樣?為幫盡力,這也沒有什麼不對呀!”
血性漢,出於口才,他隻有悱然於胸,蕩之在心。
麥無銘徐步地踱出了客廳,一夥人都跟在他的後麵,在天井,丁懷德也回轉身形,朝向餘水欽等人說:“我們兄弟也要走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要走的人與送行的人皆抱起了雙拳,相對的,一式的。
忽然,郭克民說:“我送你們一程!”
餘永欽欣然地接口說:“應該,需要,就算代表著我。”
麥無銘回到四喜客棧,杜衡已經在房間等候多時了。
但是,當他發現對方帶著三個陌生人同來,欲說出口的話頓時又吞進肚裏去了。
麥無銘感到暗暗好笑,卻不予點破,隻為雙方相互的介紹,並且將此行經過,也約略地說了一遍。
郭克民一聽不禁睜大了眼睛,感慨地說:“鼎鼎大名的“瘦皮猴’杜大俠競會隱在永嘉,咫尺天涯,真是緣慳一麵啊!”
“郭堂主客氣了!”杜衡回答了對方的話,然後轉向了麥無銘,含愧地說:“那棟房屋我們當然知道,但聽說是賣給一位京城裏的大戶,是以給疏忽了。”
麥無銘說:“永嘉地區嗣後該是瑞氣祥和,城隍菩薩也可以輕鬆一下了”
大家聽了,曬之於顏,會之於心。
江勝海抑製悲痛的心情,提挈無比的毅力,指揮著,督促著二位土地移去了殘垣,把開了瓦礫,在底下挖出了五根墨黑的斷梁!
真是斷梁麼?
喔!不是,那是屍體,被火燒得麵目全非,形同焦炭的五具屍體。
正在這個令人方寸錯縱,心神悴的時候,江勝海的靈台卻是長保不冥。
朦朧間,隱約,仍舊聽到廣右側山坡上有樹枝拗折聲,有衣袂撕裂聲,隨著朔風傳了過來。
他頓時沉下氣喝出了聲:“什麼人?”
一無反應,二無動靜!
但是,江勝海信得過自己的藝業,自己的技能,立時一拎衣襟,展開了“登萍渡水”的功力,一起一點地向聲音來處飛縱了過去。
不錯,真的是有一個人!
那個人見形藏也已暴露,也隨即騰空而起,然後張臂踢腿,改“一鶴衝天”為“飛鳥投林”,又瀉落在一處常青灌木的密林之。
“好賊,果然是你!”江勝海看到了對方的身形,看到了對方的衣著。
他斷定那個人正是十殿閻羅內的“轉輪王”,“雲龍三現”
徐至瑜!
可是,那個人卻頭也不回,氣也不吭,一味地朝向林木深處鑽,委時之間,又失去了他的蹤影。
果真是飛鳥投了林,也像是泥牛入了海,再也搜不到去向了。
或許是他功力不如人家.也或許是受到傷之痛,心情有所異樣。
江勝海隻有蓄興而去,敗興而返,廢然地重回到原來地藏王菩薩廟前的場地裏。
以他的藝業,雖然有遜五殿以上的閻羅,但是,五殿以下,資曆足夠,奈何閻羅位擠,而江彬已經在地獄門職任“判”,因此,他也就退求其次,做了幾十年的老城隍!
江勝海略一振作,略一矜持,舉步走向五具屍體的旁邊。
他凝目注視,這五具屍體何如斷梁,根本難分彼此!
弓下了身,仔細地逐一而觀。
突然,其一具屍體的眼眶,竟會舊淚地流下了珠淚,口角邊,也涓涓地滲出了血水。
根據民間的傳說.這乃是見到親人的表示。
江勝海震動了,他再也忍俊不住,老淚縱橫,披頤斷頰,喉嚨哽塞,嗚咽出聲,哪管得了那屍體焦黑如炭,哪裏管得了那屍體血淚交流,雙手齊伸,一把抱了起來,摟在懷,久久而久久。
二位土地看了唏噓.看了鼻酸,他們也同聲一哭!
“人不自私,天誅地滅。”誰都有私心,隻是有些人比較強烈,比較過火,有些人則比較淡薄,比較理性。